夜色降臨,天很快暗了下來。


    女仆點燃蠟燭,房間裏頃刻間充滿搖曳的亮光和丁香的氣味。


    坦妮婭夫人抱著衣服縮在床角。


    “獵狗”桑鐸·克裏岡靜靜站在原地,一副十分嚇人的樣子。


    多米利克手裏捏著那封信件。


    他用手指夾著翻了翻信紙,然後又重新塞進信封裏,丟在火堆上。


    目睹火焰將其吞噬,幹燥的信紙“呼”的一聲,著了火,裏麵的紙張卷起來,發出紅色的光芒,仿佛一個幽靈正在閱讀。


    多米利克怔怔的站在火堆前,像是在發呆,實則是在深思熟慮。


    如果排除“陰謀論”的話,對於這位馬瑞魏斯伯爵的倒戈之舉。


    他最初認為是“意料之外”,但仔細想想,又覺得是“情理之中”……


    多米利克占著大義的名分,是七國的“國王之手”,手裏掌握著拜拉席恩王朝的喬佛裏·拜拉席恩。


    他本身就是北境的大貴族,通過與史塔克家族聯姻,獲得了絕大多數北境貴族的效力。


    又用“東境守護”的身份,拉攏了符石城的約恩·羅伊斯伯爵,動員起了穀地的貴族們。


    接著廢除艾德慕·徒利的繼承權,讓“黑魚”布林登·徒利上位。


    這下,河間地又離不開他了。


    而王嶺,他先後拉攏了蓋爾斯·羅斯比伯爵和史鐸克渥斯堡,於是其他王嶺貴族紛紛表示臣服。


    再加上多米利克通過一係列戰爭,樹立足夠的威望,分封一些無主的領地,獲得大批中小貴族的支持。


    擊敗西境泰溫·蘭尼斯特公爵,牢牢占據金牙城的金礦,通過“共同開采”的方式,又將一波大貴族勢力捏合在一起。


    從勞勃國王和艾德公爵逝世,短短不過一年的時間。


    他從波頓家族的“小子”,成長為七國最有權勢的貴族之一。


    而藍禮·拜拉席恩雖然是勞勃國王的兄弟,但繼承權本就在侄子喬佛裏、哥哥史坦尼斯之下。


    如果不是風暴地貴族的支持、以及與提利爾家族聯姻,他根本沒有“稱王”的資格。


    藍禮遭遇行刺之後,風暴地的大部分貴族棄他而去,改投史坦尼斯。


    如今藍禮真正依仗的勢力,不過是以“玫瑰”提利爾為首的河灣地貴族。


    在海塔爾家族、雷德溫家族沒有做出強力支持的情況下。


    僅靠威望不足的“充氣魚”梅斯·提利爾,是不可能調動河灣的全部力量。


    而河灣地雖然富饒,軍隊戰鬥力根本比不過北方軍隊,更何況對抗掌控四境的多米利克。


    所以,河灣貴族中率先出現了一個“明白人”,作出新的選擇。


    如此推斷下來,合情又合理!


    不過這位奧頓·馬瑞魏斯伯爵是第一個倒戈的河灣貴族,多米利克得小心應對才是。


    他豎起一根手指,下令:“桑鐸男爵,立刻準備一下……”


    “遵命,大人。”


    收到命令的“獵狗”大步離去。


    多米利克扶起縮在床角的坦妮婭夫人,熱心的幫她穿好衣裙,撫平裙子上的褶痕:


    “夫人,先前的事真是抱歉了!你應該會原諒我吧……”


    …………


    離長桌廳不足一日的路程。


    一處稍矮的山丘。


    “大人,您真的要去投靠那位‘國王之手’多米利克·波頓?”


    一位身穿鎧甲的年輕騎士,來到奧頓·馬瑞魏斯伯爵身後。


    他是馬瑞魏斯家族的庫爾曼爵士,曾目睹多米利克率軍進攻長桌廳,並將這個消息帶給了當時還在苦橋的奧頓伯爵。


    “是的。”


    奧頓伯爵手裏捏著一封回信,信尾的署名正是那位“國王之手”——多米利克·波頓。


    “可……您是梅斯·提利爾大人的封臣,當初您更是已經宣誓過效忠藍禮陛下了……”


    “難道不能換一個效忠的對象?”奧頓伯爵反問道。


    “這……似乎違背了騎士的準則?”庫爾曼爵士嘴角抽搐。


    “庫爾曼爵士,這個世界的準則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否則‘征服者’伊耿不會統治七國,而坦格利安王朝也不會覆滅在拜拉席恩手中……”


    奧頓伯爵長相十分平凡。


    但話裏有種能讓人不自覺地信服的獨特魔力。


    “可是,河灣那些貴族都還在繼續效忠藍禮陛下,若是他們知道了我們背叛的消息,今後是不會放過我們馬瑞魏斯家族的!”


    庫爾曼爵士一臉擔憂道。


    奧頓伯爵搖搖頭,悠悠道:


    “跟那群滿肚子草包的蠢貨們一起循規蹈矩,自然什麽都不會錯。


    但有時候離經叛道,會讓我們獲得巨大無比的收益,雖然會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庫爾曼爵士仍舊心懷不安。


    奧頓伯爵看了一眼騎士,語重心長道:


    “你知道嗎?


    人其實跟羊很像,喜歡聚成一群,吃著同樣的一片草,走著同樣的一條路,長得也都是一樣的白毛。


    不過,偶爾也有些羊,不太一樣。


    他們是黑色的。


    他們因為長著不同顏色的毛,而常常被羊群孤立,被白羊們鄙夷、排斥。


    但往往正是這些黑羊,會帶領羊群走出一條新路來,帶領羊群發現一處新的肥沃草地……”


    庫爾曼爵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眉宇間卻還有些猶疑。


    他覺得奧頓伯爵不該把馬瑞魏斯家族比作黑羊,但又不敢繼續追問。


    “大人,”騎士撓撓頭,道:“那我們現在就帶領家族的士兵,去投靠那位國王之手?”


    “效忠馬瑞魏斯家族的隻有八百人,我們就這麽投靠過去,是不會得到那位‘國王之手’的重視,而且也不會被輕易信任……”


    “那可怎麽辦?”剛剛說服自己的庫爾曼爵士,頓時慌了。


    奧頓伯爵微微一笑道:“我們缺少一個‘忠誠之證’。”


    “忠誠之證?”庫爾曼爵士一臉懵逼。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循聲望去,就見雷德溫家族的雙胞胎騎著馬聯袂而來。


    “我們的‘忠誠之證’來了。”


    奧頓伯爵望著陽光下的雙胞胎,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隨後,他便走下了土丘,向著兩人而去,庫爾曼爵士也連忙跟了上去。


    “奧頓大人,您的侍從剛才來通知我們,是藍道伯爵要召見我們?”霍拉斯拍馬上前問道。


    “沒錯,藍道大人要我們過去一同商議軍情。”


    奧頓伯爵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我們不要耽擱了,趕緊上路吧。”


    說著,奧頓伯爵騎上了馬,帶領庫爾曼騎士和幾名護衛出發了……


    雷德溫家族的雙胞胎,也跟了上來。


    哥哥霍拉斯與奧頓·馬瑞魏斯伯爵並肩騎馬,行走在道路上,聊著天。


    “奧頓大人以前在厄斯索斯生活過,那您去過顫抖海嗎?”


    霍拉斯聊起了一個有意思的話題。


    奧頓伯爵臉上閃過回憶之色,“是的,不過顫抖海可不像夏日之海那般溫柔。”


    “我還從未見過顫抖海,真想去見識一番。”霍拉斯聞言來了興趣。


    “你見了之後怕是會後悔。”


    奧頓伯爵哈哈大笑,“在顫抖海深處,據說生活著無數冰巨人,他們日夜不停地跳著舞,掀起可怕的狂風驟浪,足以吞沒任何海船。”


    “冰巨人?我記得從一本書上看到的是冰龍。”


    “或許都有吧。”奧頓伯爵聳聳肩。


    “期待哪天能見到,身為一名貴族,就應該去征服大廣袤無邊的海洋。”霍拉斯感歎道。


    “哈哈,我從你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奧頓伯爵的目光中毫不掩飾欣賞之意,“征服未知的東西,才是我們這些貴族的追求。


    霍拉斯爵士,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讓整個維斯特洛都大吃一驚。”


    不得不說,奧頓伯爵的言語極具煽動性。


    再配上他那抑揚頓挫的語調,能讓任何人聽了後都熱血沸騰。


    霍拉斯一時間沾沾自喜,明明很激動,卻依然竭力保持謙遜的表情:“您實在是太高看我了,奧頓大人。”


    “我這雙眼睛,可從沒看錯人。”


    奧頓伯爵笑嗬嗬道:“而且,對於王國的青年俊傑,我從不吝嗇讚賞。”


    “您真是一位寬厚的長者!”


    ……


    就在叔友侄恭之際,後麵的霍柏·雷德溫拍馬趕了上來:


    “奧頓伯爵,我們的方向是不是走錯了,藍道伯爵和馬圖斯伯爵的軍營,應該在我們北麵才是,我們為何要往南走?”


    霍拉斯聞言,看了眼太陽和樹影的位置,這才意識到自己這些人確實在往南走。


    “奧頓大人,這是怎麽回事?”他好奇地投來疑惑的目光。


    奧頓伯爵幽幽歎了一口氣:“這個自然是有原因的,你湊近一點,莪來跟你解釋……”


    霍拉斯聽話地湊近過去。


    奧頓伯爵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聲音壓低了些,道:“我來仔細跟你說……”


    “倏”的一聲。


    還沒反應過來的霍拉斯,隻覺得麵前閃過一道拳風,就已經被打的跌下馬來。


    他滿眼金星,口角流血,待好不容易站穩,又覺得口有異物,張嘴吐,竟是半口碎牙。


    而弟弟霍柏也遭到身邊一名騎士的攻擊,被打的嘴歪眼斜,嘴角不停流下口水,兩眼無神,已經是徹底疼暈了過去。


    這下真就是名副其實的“流口水”爵士了……


    霍拉斯眼裏閃出恐懼的光芒,大聲叫道:“奧頓大人,您這是要幹什麽!”


    對方沒有回答,片刻後,哈哈大笑起來。


    奧頓伯爵的笑聲猶如一場突兀的風,聲調粗魯,滿是嘲弄:


    “霍拉斯爵士,忘了告訴你。


    有時候,戰爭不隻是光明正大的戰鬥,也有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用謊言和權謀,來達到目的……”


    …………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一處營地。


    奧頓·馬瑞魏斯伯爵靜靜等候,等到傳喚後,大步走進了一處營帳。


    裏麵的橡木桌旁,坐著一個正在看書的年輕人,見到他後抬起了頭。


    高大挺拔的身形,略顯蒼白的臉,深邃如冰的眼眸。


    這位“國王之手”,遠比他想象得還要年輕。


    “奧頓伯爵,您為何要做這樣的事?背叛您的封君和宣誓效忠的國王!”


    多米利克露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嘴臉,質問道。


    “我從未真心效忠過藍禮·拜拉席恩!”


    奧頓伯爵單膝點地,聲音無比莊嚴:


    “我內心真正發誓效忠的是勞勃·拜拉席恩陛下,正是勞勃國王赦免了我祖父的罪行,還將馬瑞魏斯家族的領地歸還給我們……”


    雖然隻是一部分,奧頓伯爵心裏補充。


    他繼續大聲宣布:“而多米利克大人,您為勞勃國王複仇,殺死了謀害他的瑟曦·蘭尼斯特,如今又是喬佛裏陛下的‘國王之手’,為王國討伐叛亂,現在您才是我應該效忠的對象……”


    還真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多米利克微微頷首,腦海中急速思考起來。


    他正在思考這位馬瑞魏斯伯爵的真正目的。


    對方肯定不是為已經去世的勞勃國王,而改旗易幟。


    因為這個世界,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和背叛!


    奧頓伯爵應該是看出了多米利克的勝算更大!


    此刻效忠於他,無非是想在他身上獲得巨大的利益和回報。


    比如恢複馬瑞魏斯家族失去的領地,重現祖先的榮譽之類的……


    雖然窺破了奧頓伯爵的真正動機,但多米利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因為,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麵。


    雖說奧頓伯爵改旗易幟之舉,有違貴族忠誠的品質。


    但對多米利克而言,好處確是實實在在的,這無疑會成為河灣風暴聯軍瓦解的加速器……


    當然,穩妥起見。


    多米利克必須保證對方的忠誠,不會再度反叛,在他和藍禮之間反複橫跳才是。


    否則,萬一後麵這位奧頓·馬瑞魏斯伯爵後悔,多米利克則成了新的笑柄。


    於是,經過一番深刻的思索後,多米利克開口道:


    “奧頓伯爵,您對勞勃國王的忠誠感動諸神,但如何才能證明您的忠誠呢?”


    沒錯,絕大多數情況,忠誠是可以被證明的!


    奧頓伯爵深深看了多米利克一眼,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


    “多米利克大人,我願向您獻上‘忠誠之證’!”


    “哦?”


    多米利克也有點期待,好奇對方所謂的“忠誠之證”到底會是什麽?


    直到兩個狼狽不堪的少年被推了進來,他們踉踉蹌蹌地摔在地上。


    麵前的,正是青亭島派克斯特伯爵的雙胞胎兒子——霍拉斯·雷德溫和霍柏·雷德溫。


    兩人相貌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方臉、橙色頭發,還有滿臉的雀斑。


    不過,兩兄弟還是很好分辨的。


    哥哥霍拉斯更高一些,眼神也更成熟一點。


    當初,正是他代表青亭島來孤山嶺商談“鐵器貿易”的合作。


    而弟弟霍柏,說話吐詞不清,含糊得像是滿嘴口水沒咽下去。


    當然,兩位雷德溫如今滿臉傷痕,好像剛剛經曆了一番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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