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楓葉鎮時,夜幕已經降臨。


    薑星河一行人隻能前往小鎮唯一一所迎賓館下榻。


    迎賓館酒店裝修有些年頭了,中西結合的裝修風格看著土不土洋不洋的,但勝在還算幹淨。


    辦好入住,褚英開車去外麵轉了一圈,跟當地人打聽了一圈,找到了一家口碑不錯的飯館。


    褚英點好菜,讓薑星河開車送二老過來吃飯。


    周知微吃不慣小鎮這邊的口味,褚英便吩咐廚房煲了一份海鮮粥。海鮮粥味道勉強能入口,但比起家裏的粥還是差了些水準。


    周知微沒什麽胃口,簡單吃了兩口就作罷了。


    見狀,薑星河匆匆吃了一碗飯就跑到後台跟老板借了廚房,親自下廚為周知微熬了一鍋的海鮮粥。


    他拎著海鮮粥回酒店,用小碗盛了一碗,遞到周知微麵前。


    望著桌上那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海鮮粥,周知微眼神難掩驚訝,“星河,這是你做的?”


    薑星河頷首,“嗯,我在網上找了個教學視頻,試著做了做,老夫人您嚐嚐看。”


    周知微心裏熨帖極了,笑道:“等回了南洋,你給蘭城熬上這樣一鍋海鮮粥,保準將他感動哭。”


    薑星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作為薑家的長孫,薑星河這一輩子從未得到過家人的愛。


    即使知道自己的外公還活著,薑星河也不敢期待能得到那位外公的認可跟喜愛。


    周知微捧著粥嚐了兩顆,讚道:“這味道不錯,有我們南洋那味了。”


    薑星河鬆了口氣,“老夫人,那您多喝點兒。”


    “好。”


    等周知微吃得差不多了,薑星河人這才跟周知微詢問:“老夫人,蘭城老先生是個怎樣的人?”


    “你是擔心蘭城不願接納你?”周知微輕易就看破了薑星河的心思。


    薑星河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難免擔心嘛,畢竟我是薑逐浪的種。”


    但凡他的父母是真心相愛生下了他,他都不會這麽忐忑不安。


    可偏偏,他是薑逐浪算計楚星塵生下的孩子。


    薑星河忍不住苦笑,他說:“將心比心,倘若是我的女兒與我走散後,慘遭他人算計生下了一個外孫,我是很難接受那個外孫的。”


    所以,就算蘭城老先生不肯接納他,薑星河也能理解。


    聞言,周知微有些心疼薑星河。


    “薑逐浪的確不是好東西,但你是個好孩子。蘭城是個明事理的人,要是讓他知道你在薑家過的是什麽日子,他肯定會心疼你。”


    “放心,他會接納你,還會幫你去薑家討公道。”


    “相信我。”


    看得出來周知微不是在撒謊寬慰自己,薑星河這才安心了幾分。


    “老夫人。”


    薑星河垂著頭,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唇瓣,他小聲地道歉:“抱歉,我今天故意在車裏放那條錄音,是想借二老的威信幫我對付薑家。”


    “我知道。”


    周知微年輕的時候就足智多謀,精於算計,哪裏會看不出來薑星河的小把戲?


    “星河,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生氣的,因為你是真的吃過這些苦。”


    “我跟你第五爺爺是心甘情願去幫你討公道,你不需要感到抱歉。”


    放下勺子,周知微將空碗放在桌上,她笑道:“這碗粥,就當是你給我道歉的賠禮了。”


    “我收下了你的賠禮,就會幫你辦事,你別有心理負擔。”


    聞言薑星河徹底放下了心裏的包袱。


    “對了,我想問問你。”周知微跟薑星河打聽:“黎熹那姑娘,你倆關係熟嗎?”


    “我倆關係很好啊。”


    見周知微對黎熹挺感興趣,薑星河也猜到了老人家的心思。


    “老夫人,您是不是覺得跟黎熹很投緣?”


    周知微欲言又止。


    須臾,老人家才輕歎道:“我一看到那孩子,心跳就不聽我控製,我就在想,這會不會是夢寶在指引我...”


    “我知道這聽上去挺玄乎的,但我實在是...”


    周知微沒再繼續講下去。


    她也清楚黎熹是自己外孫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萬一呢?


    “反正時候還早,星河,你要是沒事,就跟我說說那孩子的事吧。”


    “...好。”


    薑星河將自己知道的跟黎熹有關的事,事無巨細,全部去告知周知微。


    “你是說,那孩子打10歲過後,就過著被謝家人欺淩的日子?”


    “嗯。”


    “可恨!”周知微咬牙罵道:“這謝家人真是該死啊。”


    薑星河也覺得謝家人麵目可憎,“不過,謝家滿門都遭到了報應,那謝明宗被關進了監獄,謝嬌月壞事做盡被謀害身亡,謝行雲也成了殘疾被我妹妹帶到了國外休養...”


    “至於那張湘,據說也成了個瘋癲的女人,被她娘家兄弟送進了精神病院,後半生不會好過。”


    聞言周知微不由冷哼,她說:“謝明宗如今在監獄,那遲早也是要出獄的。”


    “他該好好珍惜監獄這幾年的平靜生活。”


    等出了監獄,等待他的會是地獄般煎熬的生活。


    “還有那謝行雲...”周知微莫測一笑,她說:“他成為殘疾就慘了?這世界上,多得是比殘疾更可憐的人。”


    “那些身體癱瘓臥床不起,吃喝拉撒都得要人伺候的癱子,不比截肢的殘疾更可憐?”


    聞言薑星河心裏一突。


    “老夫人,您...”


    她這是打算對謝家趕盡殺絕嗎?


    “老夫人,我知道您在想什麽,但黎熹應該不是您的外孫女。這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巧合的事...”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周知微打斷薑星河的勸阻,她說:“我喜歡黎熹那孩子,即使她不是我的外孫女,那也是我看著投緣的小晚輩。”


    “我見不得她被人欺負,這些事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我就要管一管,有問題嗎?”


    薑星河:“...倒沒問題。”


    周知微努了努嘴,她說:“黎熹若真是我的外孫女,別說是欺負過她的謝家人,就是街邊朝她亂吠的狗,我都要搜出來給它幾棍子!”


    聞言薑星河眼皮一跳,暗道:這南洋人果然霸道不講理。


    *


    翌日,上午,薑星河帶第五絕夫婦去見了那位年邁的姨姥姥。


    姨姥姥七十多歲,依然耳聰目明,身體健碩,還在做豆腐生意。


    薑星河他們到的時候,姨姥姥剛賣完豆腐,騎著三輪車回小院。


    看到衣著考究,氣度不凡的第五絕夫婦,姨姥姥有些發怵。


    她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這又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站在二老身後的薑星河及時走過來跟老人家打了聲招呼,“姨姥姥,是我,星河。”


    薑星河將禮品遞到老人家麵前,笑著解釋:“姨姥姥,我找到我媽媽的親人了,這二位是我媽媽的大伯跟大伯母,他們想跟你打聽下外公外婆當初撿到我媽媽的往事。”


    聞言老人家欣喜不已,“星河,你真幫你媽媽尋到親人了?”


    “嗯!”


    得知那二老是楚星塵娘家的親戚,老人家高高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回肚子。


    “快進屋說吧。”


    老人家打開院門。


    院子裏堆滿了她收集的紙箱子跟泡沫箱,隔幾天就會拖去賣錢,賺點兒生活費。


    將三輪車停在牆角根,老人家這才打開家裏大門,對薑星河說:“星河,你幫我搬幾把椅子放到院子裏。”


    “屋子裏東西多,咱們就坐在院子裏講話吧。”


    老人家一個人獨居,既要做豆腐賺錢給孫子孫女們賺點學費,還要賣廢品給自己買血壓藥。


    那兩室一廳的屋子裏堆滿了雜物,沒法坐人,也就院子裏還有一塊空地。


    聞言褚英跟著薑星河一起進屋去搬凳子。


    第五絕跟周知微倒也不嫌棄,就在那硬邦邦的實木小凳子上坐下。


    周知微穿深藍色高檔料子的旗袍,外披一件黑色羊絨料子的大衣,鶴發低盤,戴著珍珠耳環,舉手投足間自有渾然天成的高雅氣度。


    而薑星河的姨姥姥操勞了一輩子,明明比周知微還要小三十歲,看著卻更蒼老。


    麵對周知微,姨姥姥自慚形穢。


    老人家局促地用手搓了搓粗糙的黑布褲子,對薑星河說:“星河,你去巷子門口小賣部買幾瓶礦泉水回來招呼客人吧。”


    “這兩位客人一看就是大人物,我家是自來水燒的白開水,他們應該也喝不慣。”


    薑星河剛想說不必,周知微就開口了:“大姐,您別緊張,也別客氣。”


    “今天是我們唐突拜訪,給大姐添亂了。”


    “我們夫婦就是想跟你打聽點事,坐會兒就走。”


    周知微一開口,老人家將頭埋得更低。


    沉默了很久,老人家才說:“你們要問什麽,問就是。”


    周知微朝薑星河看了眼。


    薑星河便將小凳子放在姨姥姥身邊,他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跟老人家打聽:“姨姥姥,您還記得外公外婆當年是在哪裏撿到我媽媽的嗎?”


    點點頭,姨姥姥說:“記得啊,你外公那會兒是做蜂窩煤生意的,經常去開州那邊運煤,你媽媽就是他從開州那邊一個小樹林邊撿回來的。”


    “開州?”這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周知微跟第五絕對視一眼。


    第五絕蹙眉說:“東洲十八城,開州排第18.”


    薑星河告訴周知微:“開州跟東洲市離得很遠,坐高鐵都需要三個小時四十分鍾。”


    “對了,黎熹老家就是開州那邊的。”


    說完,薑星河自己都是一愣。


    周知微眼睛也微微泛亮,“黎熹老家是開州的?”


    第五絕示意薑星河繼續跟老人家打聽線索。


    壓下心裏那些想法,薑星河繼續跟老人家詢問:“姨姥姥,外公在撿到我媽媽的時候,她身邊還有別的人嗎?”


    “這就不知道了。”姨姥姥搖頭說:“你媽媽被帶回來的時候就高燒不斷,醒來就一問三不知。”


    “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從哪裏來,多大了...”


    “因為找不到她的來曆,你外公跟外婆一商量,就把她給領養了。”


    “哦,對了!”姨姥姥想起了一個小細節,她告訴大家:“星塵丫頭發燒的時候,嘴裏一直念著什麽...”


    “念著什麽?”薑星河趕緊追問。


    實在是過去太久了,姨姥姥也有些記不清了。


    她眼珠子狂轉,絞盡腦汁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地說:“她一直念著...長壽花?”


    “對!是這個!”


    姨姥姥完全想起來了,她說:“星塵丫頭當時燒得很厲害,手裏還一直攥著一塊毛巾,那上麵就繡著一朵紅色的小花。”


    “好像就是長壽花。”


    *


    夜裏。


    第五絕坐在酒店的辦公桌上,戴著眼鏡仔細閱讀駱穩發過來的資料。


    周知微眯著眼睛,靠在旁邊的沙發上假寐,聽第五絕跟她分享情報——


    “開州城曾有一個做紡織品的工廠,就叫長壽花工廠,這個工廠後來開了一條無菌醫療器械生產線。22年前,這個工廠突然徹底倒閉。”


    周知微緩緩睜眼,眼神銳利而老辣,“一個紡織廠竟然生產醫療器械?這不合規矩。”


    “的確不合規矩。”第五絕又說:“按照資料上顯示,他們工廠的醫療器械並不對外出售,而是一家叫做長壽生物製藥公司單方麵在采購。”


    “長壽生物製藥?”


    “我想起來了!”周知微突然緊握住沙發的扶手,激動地看向丈夫,“絕,你還記得長壽島的事嗎?”


    第五絕劍眉輕挑,“你說的是數十年前那家號稱研發出能讓人延年益壽,永駐美貌的科研公司?”


    “對!”


    周知微說:“他們公司就叫長壽島。”


    “因為這個名字,所有人都以為這家公司藏在某個叫做長壽島的海外島嶼上。”


    “直到22年前,他們內部員工叛變,曝光公司采用活人做實驗的罪證。”


    “那家公司緊急摧毀實驗基地,攜帶他們的研究體連夜潛逃,外界這才知道長壽島製藥公司一直藏在內陸某座大山的山溝溝裏!”


    “長壽島研究基地於22年前被摧毀,這個叫做長壽花紡織廠的工廠也在22年前倒閉,你說,那個叫長壽生物製藥的公司,會不會就是臭名昭著的長壽島研究所?”


    不然,解釋不了這些巧合。


    第五絕覺得妻子的分析非常有道理,“開州那邊地勢複雜,多為山區,倒是有這個可能。”


    第五絕立馬打開手機給義子打電話,“駱穩,查一查長壽島研究所的原始基地在哪裏。”


    “長壽島研究所?”駱穩錯愕不已,“您指的是當初那個被爆用活體做實驗的研究所?”


    “對。”


    “...我知道了,義父。”


    “對了。”駱穩想起什麽,他告訴第五絕:“先前發給你的那份資料,其實是顧淮舟先生分享給我的。”


    “也不知道為何,他前段時間剛好也調查過那家紡織廠。我們的人在調查這件事的時候,被顧淮舟先生知道了,他便主動將這份資料分享給了我們。”


    “不過請您放心,所有資料已經被我們的人核實過,都沒有作假。”


    “顧淮舟?”第五絕腦海裏閃過青年冷峻的臉,他有些納悶,“那孩子調查這家工廠做什麽?”


    “這我也不清楚。”


    “行,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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