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孤注一擲地,以幫廚的身份,潛入了守衛森嚴的衛府,伺機刺殺那位害死他妻兒的大宗。


    他雖是菜農,但年少也時常隨他的父親進山打獵,箭法還算不錯。


    經過幾天的觀察,終於讓他逮住了機會。


    他先是自廚房處放了一把大火,


    趁亂摸進衛國大宗的院子。


    彼時,那位大宗恰在院落中與一眾侍女嬉戲,眼睛上還蒙著一條黑色的錦帶。


    沒有絲毫防備,再加上是近距離搭弓,衛國大宗被一箭沒入心髒,當場斃命。


    從菜農決定行刺殺之事的那刻起,他就沒想過活著。


    他立在原地,又哭又笑。


    親手報了殺妻殺子之仇,他死而無憾,唯一愧對的是被他連累致死的老父親和老母親。


    刺殺衛國大宗,罪大惡極,菜農最終被判公開處以極刑。


    可未等處刑,他便自盡了。


    世道不公,王法無門。


    行刺殺之事,菜農的老父親和老母親是知曉的,但他們什麽都沒說。


    在他潛入衛府的第二日,兩個老人便相攜而出,一頭撞死在王宮門外的石棱上。


    這一撞,讓鎬京城的百姓憤而怒起,自發聚於王宮大門外,請求天子還菜農一家一個公道。


    對此,姬宮湦嗤之以鼻,


    如此晦氣,他不鞭屍已是仁慈,還想讓他給公道!


    給什麽公道?


    於他的宮門外撞死,這是在向他示威,明晃晃地藐視王權!


    一群賤民竟還敢在門外為之叫囂!


    他直接派兵鎮壓了這場鬧劇。


    死傷無數。


    而衛國大宗死在鎬京的消息傳回衛國,衛國又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兒子遇刺身亡,衛國國君親自前來,痛哭流涕,半是乞求半是逼迫地向天子討要說法。


    可那菜農一家已經死絕,屍體也都扔到亂葬崗去喂野狗了。


    姬宮湦頭疼了,這讓他到哪兒去給衛國國君找說法?


    總不能到亂葬崗去揀骨頭吧!


    偏偏衛國勢大,不得不安撫。


    這時,虢石父給出了主意。


    他直言鎬京城的百姓骨頭太硬,正好借此機會,好好磨一磨他們身上那份傲氣。


    於是,天子下令將給予過菜農一家幫助的人,統統抓了起來,交於衛國國君問罪。


    衛國國君野心勃勃,此番恰給了他在鎬京立威,在大周立威的機會,他怎會錯過!


    一夜之間,西街的人消失了一半!


    血腥味盤旋了三天三夜都不曾散去。


    那些日子,西街剩餘的人,不敢吊唁,不敢哭泣,不敢點燈,不敢出戶……


    明晃晃地打了天子的臉,天子還要賠著笑多給衛國一城,衛國國君才算滿意,一臉得意地離去。


    平白損失了一城,姬宮湦氣啊!


    都是那個賤民惹出得禍事!是誰給他的膽子,竟敢在鎬京城刺殺衛國大宗?


    賤民惹得禍自然要由賤民來背,不是同仇敵愾嗎?成全他們!


    罰銀!統統罰銀!


    交不出銀錢怎麽辦?


    好辦,交命!


    ……


    看著大殿裏堆成小山的玉石銀錢,姬宮湦的心裏稍覺安慰。


    再次下令,朝覲前後三日,平民、奴隸之流禁止上街。


    至此,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這事兒一出,即便沒有天子的禁令,想必朝覲前後,平頭百姓也不敢再出現在街上了。


    遍地權貴的盛況,飄下一根汗毛,他們也承受不起!


    小侍一口氣不帶喘,生動形象地講完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能知道得如此詳盡,自是得益於他在這茶樓裏的穿梭忙碌。


    而他之所以會說這麽多,也是因為他知道,麵前的兩人,是茶樓的常客,身份貴重,卻待人寬和有禮,與旁的權貴截然不同。


    見那位小公子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小侍也不再多說,收好托盤,躬身行了一禮,默默地退了出去。


    萬淵身體後仰,靠在身後溫暖而結實的胸膛上,歎息一聲。


    藍天白雲,不染塵埃,卻掩不住這世間的黑暗與醜陋。


    他不會去問為什麽沒有人站出來維護那對兒母子。


    在這權衡利弊的世界中,站出來需要勇氣,卻更需要背景和實力。


    平頭百姓的掙紮,在亮出獠牙的巨獸麵前,不過是單純的貢獻人頭罷了!


    世道艱難,總要有人為此撞個頭破血流,為這世間的陰霾撞進一束亮光。


    可那個人不會是奴隸,也不會是平民百姓,因為他們無權無勢,沒有絲毫分量。


    沒有分量的碰撞,即使再多,也掀不起屏障的一絲兒震動。


    這世道容不得無權無勢之人的橫衝直撞!


    然而,有權有勢之人又怎會輕易冒險?他們享受著權力帶來的安逸,怎肯為了無關之人,無關之事去挑戰未知的危險?


    如今的鎬京城,荒唐又腐朽,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腐爛的味道。


    兮錦霄攬著萬淵的腰身,低頭親了親他的發頂,道:“阿淵莫要歎氣。這世間有冰冷,亦有溫情。有人因為權貴的車馬驚了被鞭笞,亦會有人因同樣的事得到關切與銀錢補償。


    你看見的,看不見的,比比皆是。萬事萬物皆有定數,光與暗、善與惡,總是相生相克,相輔相成。”


    聽著他一本正經勸解的話,萬淵輕笑一下,“阿錦這話勸得了自己嗎?”


    兮錦霄抿了抿唇道:“勸得了,因為,我已經遇到了阿淵。”


    萬淵心頭一軟,轉身主動吻上了兮錦霄的唇。


    這個吻很淺,隻輕輕一碰便分開了。


    他環住兮錦霄的腰,輕聲道:“仔細想想,我確實是很幸運。”


    “嗯?”


    “來這陌生的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是你,下山後所到之處又是政治清明的尹國。所見所聞皆是人人安居,戶戶圓滿。”


    “還有呢?”兮錦霄笑問。


    “還有……”萬淵抬頭,又在兮錦霄的唇上啄了一下,道:“還有,一路走來,你護著我,寵著我……”


    兮錦霄不由抱緊了萬淵。


    還好遇到的是他,否則,他不敢想,他的阿淵會遭受什麽。


    許久後,萬淵將頭貼在兮錦霄的胸膛上,喃喃道:“好想掀了這大周天下。”


    兮錦霄輕笑一聲,揉了揉他的發頂,道:“好,阿淵想做什麽我都陪著。”


    “好什麽好!”萬淵撇了撇嘴,“沒了大周,還有大齊、大衛、大晉、大申……”


    “那就一個一個掀。”兮錦霄眼神寵溺地看著萬淵,“隻要阿淵開心,怎樣都好。”


    萬淵心中一震,抬頭道:“你的天地規則不要了?”


    兮錦霄看著他,認真道:“我隻要你。”


    又補充道:“不過,若想一個一個全都掀了,首先我們自己要在這權欲的洪流中立於不敗之地。所以呢,我們需要有更強大的力量,就如白虎妖君那般。”


    萬淵怔怔地看著兮錦霄,一雙桃花眼眸逐漸濕潤,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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