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顛倒是非的指控,讓尹伯奇猝不及防,一時間僵在原地,如遭雷劈,嘴唇張張合合到底是沒有發出聲音。


    看著妻子衣衫淩亂,悲痛欲絕的模樣,自以為目睹了一切的尹吉甫氣血翻湧,雙目通紅地望向尹伯封,怒吼道:“來人,上家法!”


    即便聽到了父親要動用家法,尹伯奇依舊是抿著唇,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像是還沒有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般。


    而他這副不辯不爭的模樣,更讓尹吉甫確信了事情的原委,他的兒子竟要強迫他的妻!他費盡心血教導出來的孩子竟不如畜生!


    想他尹吉甫一生,自恃家風嚴謹,而眼前違背人倫的一幕,卻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啪、啪……”


    藤鞭狠狠甩在脊背上的疼痛,竟抵不過心上湧起的悲痛。


    為何要構陷於他?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竟叫她痛恨至此!


    尹伯奇跪在地上,抬起頭,倔強地看向他敬順的後母,目光中滿含悲切。


    後妻狠了狠心,移開了目光,又害怕似的向尹吉甫身邊縮了縮。


    察覺到後妻的動作,尹吉甫蹙了蹙眉,目光落在正在受罰的尹伯奇身上。


    見他的目光期期艾艾地追尋著後妻,尹吉甫頓時暴怒。


    果真!他的兒子覬覦著他的妻,至此仍是不知悔改!


    他引以為傲的家教家風成了笑話,他也成了笑話。


    他的身形晃了晃,望向尹伯奇的雙眼中,寫盡了失望,終是化作一聲歎息,泄了氣般道:


    “罷了,離開尹府吧。我尹吉甫,沒有你這樣枉顧人倫的兒子!你我父子的情分便到今日為止吧!”


    說完,他轉身離開,那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有些彎曲了。


    “父親!父親!”尹伯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聲嘶力竭地呼喊。


    然而遠去的人卻沒有絲毫心軟。


    直到尹吉甫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尹伯奇終是絕望地跪伏在地上。


    鞭刑沒有讓他動容一分,尹吉甫那番斷絕父子關係的話,瞬間讓他破了防。


    之後,尹伯奇帶傷離開了尹府。


    聲名盡毀,鎬京城已無他立足之地。


    無處可去,他又心懷回歸的希冀,便一路朝著他父親的封地而去。


    想著能夠遠遠地望著尹國,為他的父親守著這片土地也是好的。


    於是,曆盡艱辛,他走進了雲夢山,


    也正在這雲夢山,結識了兮錦霄的母親金宓兒。


    金宓兒來自妖域,因不願被安排親事,與她的父親大吵了一架,便跑到了人類世界。


    在這雲夢山逍遙自在地混著日子。


    起初,金宓兒喜歡逗弄尹伯奇,笑罵他像個書呆子一樣,做事一板一眼。


    逗著逗著,她卻失了心,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這個克謹守禮到發指的普通人。


    可是,尹伯奇此人極重禮教,他喜歡是端莊嫻淑,溫柔小意的姑娘。


    斷然不會喜歡一個性情跳脫、不受禮法約束之人。


    何況在他的心底,還期盼著有一日,父親會知道真相,允他歸家。


    那時,再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金宓兒在妖域亦是千金小姐,又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她還拿捏不來嗎?


    於是,在她設計下,與尹伯奇有了肌膚之親,又有了兮錦霄。


    她卻不知,因著後母以身構陷他聲名一事,尹伯奇的內心對這樣的事早已是深惡痛絕!


    故而即便是本著負責的態度教導著兮錦霄,他也永遠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他的心不在這裏!


    他隻想回家,回到那個相親相愛的尹家。


    然而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他的父親從未派人尋過他。就好像他這個人,已經從父親的世界消失,從尹府那個家消失了。


    曾經的種種已成泡影。


    等著等著,他的希冀逐漸變成了失望,乃至絕望。


    終於,在兮錦霄五歲那年,尹伯奇無聲無息地投了河。


    金宓兒悲痛欲絕,卻未能尋到他的屍身,隻用妖術捕捉到了一絲他尚未消散魂魄。


    她將那縷魂魄困在一隻隨手捉到的伯勞鳥體內,強行留在了身邊。


    殊不知這絲魂魄的執念仍是歸家、回府!


    趁她不備,他扇動著翅膀,一刻不肯歇息地飛回了尹府。


    燈火明亮的大廳內,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用著晚膳。


    一家三口!


    那裏也曾有他啊。


    如今,他失去了這一切!


    是誰害他至此呢?是她,是她算計的,是她毀了他的名聲,毀了他的家庭,毀了他的前途。


    她該死!真該死!


    強大的怨念自伯勞鳥周身散發出來,那雙如珠的眼中迸發出濃濃的恨意,死死地盯著大廳裏那個女人。


    他淒厲地啼叫了一聲,飛入廳中,啄向後妻的眼睛。


    突然的變故,那位後妻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啄傷了眼睛。見眼前這隻鳥追著她,又啄又抓,她捂著眼睛,上躥下跳地躲閃。


    尹吉甫快步走向兵器架,拿起弓箭,搭箭拉弓瞄準一氣嗬成。


    “父親!”


    千鈞一發之際,伯勞鳥的一聲哀鳴,讓尹吉甫的手抖了抖。


    他聽得出來,那是他的兒子伯奇的聲音。


    “伯奇!”


    尹吉甫目光複雜地望著飛在半空中的那隻伯勞鳥。


    鳥兒應了一聲,半空中盤旋兩圈,飛向尹吉甫,落在他的肩上。


    如泣如訴,終是將多年前不曾開口解釋的真相說了出來。


    他說,後母的構陷,讓他心痛如絞;


    他說,父親的冤枉,讓他心哀如死;


    他說,他已以死明誌……


    知道了真相,尹吉甫後悔萬分,滿腔的悲痛自責無處發泄,他睚眥欲裂地望向後妻,“是你,害了伯奇!”


    望著他手裏拉滿的弓弦,後妻懼怕地癱坐在地上,捂著嘴,隻是一味的搖頭,眼中滿是惶恐。


    “你敢說,不是你做得嗎?用伯封的命起誓!” 伯勞鳥犀利地開口。


    怎麽會這樣?


    一旁的尹伯封已經傻了,眼前這隻鳥兒是多年未見的兄長,而兄長被趕出去竟是他的母親設計的!


    “不、不……”後妻猛地抬頭,喃喃道。


    見狀,尹吉甫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閉了閉眼,在心底下定了決心,要還伯奇一個公道。


    他指尖動了動,痛心地望著後妻,還是沒有鬆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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