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稀裏糊塗換上大紅喜袍。


    “姑娘,時間倉促來不及準備,這妝麵……”孫媽媽賠著笑臉,有些為難。


    前兒個才翻了臉,沒想到這丫頭竟殺了個回馬槍。


    這若是世子爺醒不過來也就罷了;若醒了,那這丫頭可就是飛上枝頭的鳳凰了。


    人情世故中摸爬滾打了半輩子,她自然要為自己留條後路,如今正是和好機會。


    “要不,媽媽我再給姑娘仔細捯飭?”


    “無妨,孫媽媽,世子爺的大事要緊。”桑晚並無所謂。


    本就是衝喜,自然是越簡單越好。


    她又不是真的嫁給裴謹之。


    孫媽媽笑靨如花:“桑姑娘大氣!你是有福的。興許世子爺今夜便能醒了。”


    桑晚柔聲道謝:“承您吉言。”


    她可不想陪葬啊。


    說好了隻是交易,誰知他中了毒箭,真的生死難料了。


    一想到這個,桑晚心都要跳出來了。


    外頭響起嗩呐絲竹吹打之聲。


    “桑姑娘,時辰到了,快去拜堂吧!”


    她攙起桑晚,將手中的團扇遞給了她。


    “吉時到,新娘子來了!”


    桑晚接過團扇,掩麵一步步走出內室。


    燭火搖曳,裙角蹁躚,紅綢錦緞隨著她一步一微光,輝映著腳下的路。


    桑晚垂眼看向紅綢,感慨萬千。


    這是她第二次穿上喜袍了。


    上一次一身紅在畫舫遇見裴謹之,仿佛如昨。沒想到今日又要穿上喜袍嫁給他,再一次與他命運交疊。


    也不知是喜袍與他有緣份,還是她。


    因是衝喜,繁瑣的拜堂流程縮減九成。


    由孫媽媽手捧雄雞代替裴謹之,與桑晚同拜天地、父母,再對拜後,送入洞房。


    這雞進了洞房高聲打鳴,比桑晚還入戲。離九率領護衛隊在門外單膝下跪,拱手恭賀:


    “屬下恭喜世子,賀喜世子。


    願世子早日醒來!”


    呼啦啦山呼海嘯,振聾發聵。


    桑晚朝著離九狠狠地剜了一眼。


    離九沉著臉,神情嚴肅:


    “世子爺就拜托桑姑娘了。”


    桑晚有些心虛:


    “地湧金蓮的解藥可找到了?”


    離九搖了搖頭,低聲道:


    “他們毀了丹爐。世子爺中毒箭更是計劃之外,能否醒來,全看天意了。”


    桑晚瞬間慌了,真的假的?!


    那裴謹之若是死了,她豈不是……


    桑晚壓低了聲:“離九哥,咱來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離九偷偷伸出五指:“五百金,馬上送到。屬下還有要事,桑姑娘請。”


    “哎……”她想說這不是錢的事,可還沒來得及與離九掰扯,孫媽媽上前來了。


    桑晚隻得閉上嘴。


    “您先歇著,膳食一會兒就送到。”


    她同離九一人一邊,將寢房的門關上。


    桑晚一回頭,視線落在了大紅床帳上。


    裴謹之一身紅躺在床榻上,臉色比紙還要白。桑晚忍不住捏著團扇,向他靠近。


    紅燭劈啪燃燒,燈火盈滿整個寢房。


    紅紗帳、紅燈籠、紅綢被;


    紅燭淌下滴滴明珠淚。


    舉目望去,一片火紅,除了新郎的臉。


    在紅色海洋中,他像個死人。


    桑晚坐在裴謹之身旁,放下團扇,輕聲呼喚:“世子爺?”


    裴謹之安靜地躺著,沒有回應。


    桑晚又慌又惱,推了推他的手:


    “裴謹之,你莫裝死,快醒醒。”


    手指不經意觸碰他的手,涼得嚇人。


    桑晚忍不住抽回了手,倒吸了口冷氣:“不會吧,你真的要死了?!”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蔥白的手指,放在了裴謹之的鼻下,感受到一股微弱卻溫熱的氣息輕拂著手指,旋即放下了心。


    還好,還是活的。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手撐著下巴,無奈地看著他:


    “裴謹之,瞧你也怪可憐的?滿府除了老太太,我看各個都盼你死了吃席呢。”


    “哎,你可別死啊,你若是嗝了,姑奶奶還得給你陪葬。”


    桑晚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有些冷。


    她忍不住又來回給他搓磨,像是要給他加點溫似的。


    絮絮叨叨東拉西扯了半晌,總算給裴謹之的雙手都搓熱了些。


    想起詔書,她又對他上下其手搜身。


    “讓我瞧瞧,你把那東西藏哪了。”


    詔書如此重要,裴謹之定會隨身攜帶。


    可左摸摸、右摸摸,始終一無所獲。


    倒是身材讓她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弱雞嘛。


    桑晚手托著腮,絞盡腦汁:到底藏哪?


    門外響起叩門的聲音。


    桑晚整了整衣冠,屏住氣打開了門。


    是孫媽媽和幾個丫鬟。


    丫鬟們手裏端著菜,另外幾個還抬來一個大紅木箱子。


    “桑姑娘,這是您的晚膳。”


    “還有這個,五百兩金。”


    丫鬟眼裏絲毫沒有羨慕。


    倒是孫媽媽滿眼冒著金光。


    桑晚喜憂參半:“多謝,放著吧。”


    這錢掙著了,不知有沒有命花啊?


    “姑娘怎滿頭是汗呢?”孫媽媽奇怪。


    雖說是六月天,但夜晚還是有涼風的,也不至於如此大汗淋漓。


    桑晚一激靈,張口便道:“我見識世子身子發冷,剛剛在為他搓手,出了點汗。”


    孫媽媽大受感動,眼眶都發紅了:


    “您對世子爺真是情深義重。”


    桑晚訕訕低頭:“應該的,應該的。”


    收錢辦事,五百兩金搓幾下手算什麽。


    不整那麽幾下,這錢拿著都不踏實。


    “孫媽媽,再打些熱水來吧,我給世子擦擦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哎哎,好,我即刻就去。”


    孫媽媽感動得老淚縱橫。


    桑晚打發了她後,提唇一嗤。


    論演技,還是孫媽媽拿捏得到位。


    那眼眶說紅就紅,眼淚水說來就來,比那康氏強。


    今兒這麽大的事,康氏別說一滴淚,那唇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壓都壓不住。


    她興奮地打開紅木箱,滿滿都是金子,晃得她眼暈。


    拿起一顆金錠放在嘴裏一咬,軟的。


    “發財了!發財了!”


    桑晚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金子,興奮地抱著木箱親了好幾口。


    咚咚咚咚,有人輕聲敲門。


    桑晚立刻恢複端莊:“進來。”


    “桑姑娘,熱水來了。”


    丫鬟雲雀端了盆溫水進來,又恭敬地退出去。


    桑晚卷起袖子,打濕帕子後,給裴謹之擦了把臉。


    “醒醒,別裝死。”她忍不住搖了搖他的身子,“死沉。”


    細細地擦完一遍後,桑晚又盯著他的臉看:“長得倒是怪好看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你可真是命大啊,要不是我的藥丸,你早就死透了。”


    他到底藏著多少心事?


    連昏迷後,眉心都是皺著的。


    桑晚忍不住將指尖壓在她的眉頭,輕輕地為他揉了揉;神奇的是,在她的指尖下,這股哀愁似乎真的被她揉散了。


    “你這人總板著臉,實則笑才好看。”


    她的指尖順著山根沿著高挺的鼻梁滑下,落在了他的薄唇上;兩個手指將他的唇角向上一推。


    “哎,這樣,就好看了。”


    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起他與自己親吻的畫麵,桑晚不由臉一紅,彈開了手指。


    該死,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哎,遇上你,我就倒黴透了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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