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嘩啦啦地發出極大的水波聲。


    裴謹之整個人立在浴桶上,像是吞了蒼蠅似的:“桑晚,你胡說些什麽?”


    桑晚見紗幔內巨大的黑影,隱隱約約透著光,她磕巴道:“我,我說錯什麽了?”


    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沒錯啊?


    人拜堂成親都這麽說,哪裏不對了?


    裴謹之的頭從紗幔之間鑽了出來,咬牙切齒:


    “我同離九都是男人,如何能百年好合、永結同心?你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讓人笑掉大牙。”


    “你們倆不是斷袖嗎?”桑晚弱弱地看著他,脫口而出。


    “斷袖?我同離九?誰告訴你我們是斷袖?!”“桑晚!!本世子宰了你!”


    裴謹之氣急敗壞地套上裏衣,四下看了看,操起燭台就往外砸了過去。


    幸好桑晚眼睛尖,立刻往一邊躲過去。


    砰的一聲,燭台落地。


    動靜大得嚇死人。


    離九推門而入:“爺,發生何事?”


    裴謹之臉黑得跟灶底似的,瞧見離九腰間的劍,嗖地拔了出來,朝桑晚砍去:


    “我宰了你這個死丫頭!”


    桑晚呀地一聲尖叫,飛也似的往外逃。


    造孽啊,她說錯了什麽?


    離九一看不對,這可要出人命啊,立刻按住裴謹之的手:


    “怎麽了,爺,這個丫頭做錯了什麽,惹您發這麽大的火?”


    裴謹之氣不打一處來,握劍的手都在顫抖:“死丫頭,她說你我二人是斷袖。”


    離九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提起衣袍,怪叫了一聲衝了出去:


    “桑晚,我宰了你!!!”


    *


    深更半夜,昭雲院的正廳,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人。


    裴謹之披著外袍,跨步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眼神能吃人。


    桌案上的木雕被砍成了兩截,離九怒發衝冠,眼眉亂舞:


    “說,是誰亂嚼舌根、胡亂編排我與世子的瞎話?”


    桑晚戰戰兢兢,頭都要鑽進地裏。


    離九的劍懸在她的腦袋上:“你說!”


    “是……是春香姐姐,她說讓我別對世子爺有非分之想。說秋月姐姐貼身伺候許多年,費勁心思上世子爺的床都被提溜扔出了房,沒近過世子爺的身;反倒是離九爺日夜隨侍。”


    秋月又羞又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你胡扯些什麽?春香那個賤人都被主母發賣了,你如今是想將髒水潑在她身上,用來誣陷我嗎?”


    桑晚哭得梨花帶雨,很是無助:


    “世子爺,奴婢初來乍到,若不是聽人說,如何能得知如此私密之事?這件事到底有沒有,隻有秋月心裏知道。”


    裴謹之黑沉的臉掠過一絲戾氣。


    秋月醉酒故意癱在他的床榻上的事,隻有離九、他、秋月三人知道。


    事後秋月還跪在地上哭成淚人,說是自己是一時飲醉走錯了房間;


    他念在這麽多年沒有出什麽差池的份上,便輕輕揭過。


    “這件事,春香又是如何得知的?”


    裴謹之啞著聲,眼神如刀看向秋月。


    秋月還未來得及張嘴辯解,桑晚又加了一句:“春香說,此事昭雲院眾人皆知。”


    眾人皆知?


    離九手中的劍重重地劈在幾凳上。


    寒光一閃,凳子應聲裂成了兩半。


    “你,你說,你知不知?”


    被他拿劍指著的小廝快嚇尿了:


    “知道,是秋月,秋月自個兒說的。”


    “你!你知不知?!”


    離九的劍繼續挪到下一個丫鬟腦袋上。


    丫鬟嚇得匍匐在地:“奴婢不敢欺瞞世子爺,是秋月喝醉酒時哭著說的,她說世子爺與離九爺是斷袖,她這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了。整個……整個昭雲院都知道。”


    秋月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爺,她們這是嫉妒,誣陷我。”


    離九將劍抵在她的脖子上,氣得唾沫橫飛:“你好大的臉,整個昭雲院都誣陷你?小爺我的聲譽被你毀了事小,世子爺的名聲活脫脫的被你這個賤人給抹黑了!你瞪大狗眼看看,爺這副身板,是搞斷袖的嗎!”


    離九發出獅子吼,用力舉劍一劈,秋月的發髻被削散開,翻了個白眼,嚇暈了過去。


    滿地的斷發,無一不在昭示著夜修羅的怒火。


    “嘴長在身上,是用來吃飯和說話的,不是用來造謠的。往日我的確太過縱容了,縱得你們不知天高地厚,各個都能對主子的事說三道四。今日我便把這話放在這,想一步登天的、爬床上位的,先低頭看看自己夠不夠格?本世子素來挑剔,不是隔壁院不挑嘴的那位,什麽死魚爛蝦都瞧得上。都給我聽好了。”


    死魚爛蝦們戰戰兢兢,無人敢吱聲。


    裴謹之揉了揉額角,掃視了一圈眾人,聲音發寒:


    “秋月拖下去杖二十,喚人牙子發賣了。再有亂嚼舌根的,統統都拔了舌頭。”


    秋月披頭散發尖聲哀嚎:


    “世子爺,奴婢伺候您這些年,素來忠心耿耿,您不能這麽對我啊!”


    離九絲毫不客氣,揮了揮手喚來兩個護衛,毫不留情地將她拖下去。


    秋月被拖走還不忘用怨毒的眼神看著桑晚:“是你,是你故意害我!別得意,你也會有這一天的。”


    桑晚靜靜地跪在地上,垂下了眸。


    自作孽,不可活。


    裴謹之骨節修長的手一指:


    “你,從今天開始,就是昭雲院的一等女使。”


    桑晚簡直不敢相信,“我?”


    她這是又升職了?!


    裴謹之清冷如月的臉上布滿了不耐煩,“都滾下去。”


    離九揮著劍,拖著秋月出了正廳,丫鬟小廝們魚貫而出。


    桑晚落在最後,跟著向前了兩步,又轉回了身:“世子爺,對……對不起。”


    裴謹之扶著額頭,頭風發作,細汗又密密麻麻的沁了出來。


    他揚了揚手,剛站起來,又一個趔趄,幸而桑晚眼尖,扶住了他。


    “爺,你怎麽了?”


    他的臉怎麽跟死人白似的。


    裴謹之修長的手死死掐住了桑晚的手肘,人在喘著粗氣:“扶我回房。”


    他頭痛欲裂,這種痛,就像是有人在用粗大的木頭撞擊著鍾,每撞擊一次,嗡嗡如漣漪散開,聲聲如鈍刀子割肉,讓他的腦袋發沉下墜,恨不得將自己的頭撞向柱子才能緩解一二。


    桑晚眼睜睜看著他飛快衝向床榻,將自己的頭哐哐地撞向枕席,砰砰作響。


    “世子爺,您這是做什麽啊。”


    桑晚趕緊衝過去阻止他。


    隻這一瞬,他的額頭有了一絲血印子。


    “滾,滾出去!”


    裴謹之一把將她推翻在地上,抱著頭,星目眥裂,臉漲得通紅。


    若說平日頭風發作隻是七成痛,今日施了針之後,這痛瞬間擴大了十倍。


    他見撞見枕席已經不能緩解痛楚,紅著眼將目光轉向了寢房的圓木立柱。


    桑晚見他目光癡離,就知道不妥。


    在他衝向柱子時,飛身過去擋在了裴謹之與立柱之間。


    嘭,一聲巨大的悶響,桑晚差點暈了。


    該死的裴謹之。


    是不是故意報複她的?!


    撞到了她的鎖骨附近,巨大的衝力讓她咬破了舌頭,噴出好大一口血。


    裴謹之顯然被這口血嚇到了,眼神渙散,連連退了幾步。


    桑晚捂著痛處,弓下了身子。


    這份差事不好幹,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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