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診結束之後,程大夫回去張羅藥材。


    桑晚送到了西側的角門外,紅了眼睛:


    “洛川哥哥,麻煩你空時去看看我娘,可以嗎?”


    史洛川更是依依不舍:


    “阿晚,你放心,我會的。你要照顧好自己。若有人欺負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他的眼睛看著離九,意有所指。


    離九嗡聲:“這位公子說的是我嗎?”


    他是那種會欺負女人的男人嗎?切。


    史洛川不瞧他,隻顧與桑晚說話:


    “這是前兒個你托我買的話本,這是你愛吃的蜜餞,你都拿著。回頭……”


    離九交叉著雙手抱在胸前,嗤笑:


    “書生,你以為她來裴府是做千金大小姐呢?!”


    程不虞對著他一拱手:“離九爺,桑晚是個好孩子,勤快聰慧,如果有哪裏做得不好,望九爺多多提點。”


    離九客氣地拱手:


    “程大夫放心,桑晚如今是世子爺院裏的婢女,無人能欺負她。”


    “多謝,多謝。”


    程不虞看著桑晚,目光深沉:“明日陪世子爺來鋪子,程娘子想你了。”


    桑晚不動聲色點頭:“煩娘子惦記。”


    史洛川:“阿晚,那我們……告辭了。”


    桑晚微微點頭,很是失落。


    望著他們身影,她目光遲遲。


    史洛川一步三回頭,很是不放心。


    桑晚擺了擺手,又紅了眼睛。


    “這個書生,是你的心上人?”


    離九湊過腦袋,沒心沒肺地笑問。


    桑晚吸了吸鼻子,“胡說,他是正人君子,日後是要考狀元的。”


    史洛川是清風明月,纖塵不染。


    是她仰望的人。


    “嘁,考狀元又如何,瘦了吧唧,風一吹都能刮走七八裏地。”


    離九記仇,這史洛川總把人往壞處想,還老是絮絮叨叨悄悄說壞話,他瞧不上。


    “瘦怎麽了?他又不吃你家大米。”


    桑晚一跺腳,往前快走了幾步。


    “哎,你個臭丫頭,一會兒爺還讓我去給你家還銀子呢,你就這麽對我?”


    桑晚一聽,停下了腳步:


    “真的?世子爺真讓你去了?”


    離九將劍扛在肩上,一吹胡子:“那還有假,世子爺可是一諾千金的人。”


    桑晚忍不住雙手合十,忐忑又激動:“多謝離九哥哥。”


    離九扛著劍大搖大擺地離去:


    “要謝就謝世子爺,好生伺候。”


    “是,是,我一定,肝腦塗地……”


    桑晚想,是該對裴謹之好一點,他如今可是自己的債主。


    對,端碗龜苓膏給他喝。


    *


    桑晚回到正院。


    氣氛肅穆,裴謹之正襟危坐,一幹丫鬟皆安靜地垂頭而立,堂下跪著春香。


    見她進來,裴謹之眼神淩冽:


    “跪下。”


    桑晚不明所以,但還是跪了下來。


    “你說,是桑晚托你去天生堂尋人的?”裴謹之語氣冰冷。


    春香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低聲啜泣:


    “世子爺饒命,是奴婢一時心軟忘了規矩,奴婢錯了。”


    桑晚心一涼,糟了。


    裴謹之這是秋後算賬了。


    “世子爺,是我苦苦哀求春香姐姐的,和她無關。要罰就罰我吧。”


    秋月立在裴謹之身側,厲聲訓斥:


    “昭雲院的規矩,第一條就是不可以越過主子擅自行事。如有違反,打死勿論。今日你想家,托人去外頭喚家人來裴府;明兒個她想家,再喚家人來,裴府成了什麽地方了?”


    “奴婢錯了,求世子爺開恩。”


    春香眼睛都哭腫了。


    “世子爺,依奴婢看,心思不在昭雲院的,留著也無用。還是發賣了幹淨。”


    春香驚愕地抬眼看向秋月,尚未來得及斥責,便被布塞住了嘴巴。


    “我素日獎懲分明,做得好,賞得;做錯了,罰就得受著。春香壞了昭雲院的規矩,打二十板子。她的身契在公中,是賣是留,送去由主母定奪。”


    桑晚急了:“世子爺,二十板子要死人的。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我願意替春香挨板子,世子爺饒了她吧。”


    “昭雲院規矩第二條是什麽,秋月?”


    裴謹之冷如冰山。


    “不可忤逆主子,頂嘴,仗十。”


    裴謹之端起茶,悠悠道:


    “帶下去,教她規矩。”


    *


    桑晚趴在床上,屁股火辣辣地疼。


    裴謹之這個過河拆橋的王八蛋!!!


    她前腳剛引薦了程不虞,後腳他就翻臉,打了她十下板子。


    春香更慘,受了二十板子,打到最後沒了聲音。


    她很愧疚,她害了春香。


    當夜她來套話,桑晚本想著順水推舟將消息遞出去,哪曾想,這裴謹之竟如此毒辣,一點活路都不留。


    原本還想端碗龜苓膏給他敗敗火,如今,隻想給他喂毒。


    毒死這個冷血無情的畜生。


    一燈如豆。


    門吱呀被推開,刮進了一陣冷風。


    領頭的是秋月,後頭還跟著幾個丫鬟。


    人未進門聲先起,滿嘴的陰陽怪氣:


    “你可是真是個害人精啊,桑晚。春香素來老實,今日因為你被打得半死不活,你說說,你怎麽還好意思呆在這?”


    “就是,掃把星,就因為你整個昭雲院都被罰了這個月的月銀!”


    “還以為是進來做主子呢,沒成想,是賣身做丫鬟啊,臉皮可真是比城牆還厚。”


    丫鬟們對著桑晚冷嘲熱諷,恨不得往她身上吐唾沫。


    桑晚痛得半死,哪裏還有力氣應付他們的口舌之戰:


    “各位姐姐,何必費口舌,我承認我是害人精。諸位罵累了,就回去歇著吧。”


    秋月一把掀開她身上的被子,扔在了地上:“世子爺說了,從明兒起你就是這院裏的三等丫鬟,沒資格住在這西跨院。收拾收拾東西,滾去廂房的通鋪。”


    丫鬟們打開衣櫥,將衣物扔在地上。


    “喲,這就是那身喜袍啊,真是逃婚的!莫不是看上世子爺,以為自己能攀高枝了吧?”


    “聽說她是妓子扔掉的野種,難怪呢,一股子勾欄味。”


    “難怪這屋子裏,騷氣衝天!嘻嘻!”


    “花家的妾不想做,非上趕著來咱們世子爺身邊做丫鬟,你說說,你下不下賤?世子爺能看上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麽身份。”


    “要我說啊,今天就該打爛她的臉,讓她以後都死了這條心。”


    “就是!也就春香心善,才會上了這個狐媚子的當。”


    秋月不知從哪掏出一把銀剪子,捏著喜袍來到桑晚床頭:


    “死丫頭,我警告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夾著尾巴做人,否則……”


    她拿起剪刀欻欻幾下,將大紅喜袍剪了個稀碎,揚了一地。


    “你做什麽!”桑晚捏緊了拳頭,可奈何屁股被打開了花,起不來身。


    “今天隻是個小小的教訓!下回再害我們,你的下場就跟這身喜袍一樣。”


    秋月揪著她的頭發扇她的臉,麵目猙獰:“聽懂了嗎?”


    “我們走。”一群人魚貫而出。


    不知道哪個黑心腸的丫鬟,走之前還故意在她血肉模糊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桑晚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都是做奴婢的,為什麽要為難彼此?


    走便走吧,連門也不給她關。


    夜風襲來。


    屁涼,心更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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