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這話一出,立刻一片嘩然。


    雖然改口說得委婉了些,但話中所含的挑釁意味,便是傻子都能聽出來。


    眾人覺得這年輕人,縱然是有些機緣造化,這話也說得實在是有些太飄了。


    都是山上的修煉之人,大家自然明白,機緣造化固然重要,但修仙一途,最最重要的還是時間沉澱累積,一層一層的境界攀升,循序漸進。


    你一個年輕人,就算從娘胎裏就開始修煉,此刻亦不過二十餘年,如何與千年老怪物相提並論。


    師仲終於沉下臉來,明顯不悅,“洪少俠,先前你幫忙收拾小女闖下的禍事,老夫甚是感激。眼下我隻當少俠玩笑,非是有意奚落我師家……但還請少俠就此打住,再說恐傷和氣。”


    先前不善言辭,一直我草我草不絕的蕭家長老,性格直爽,倒是真心喜愛佩服洪浩這年輕人。眼見洪浩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禁著急道:“我草,年輕人,這可不興逞能啊……我草,七殺道人不是大乘就是洞虛圓滿,總之我等都知他手下從無活口……我草,你就算有兩把神兵也是枉然,我草,你這娃娃死了倒是可惜……我草……”


    蕭嶽也是大為震驚,連連相勸道:“少俠莫要意氣用事,這七殺長老是師兄府上最為高深莫測的修士,說是供奉,師兄對他敬如神隻,你這般言語衝撞,殊實不妥。”


    眾人七嘴八舌,說來說去,也還是好心,總不希望他以卵擊石,年紀輕輕丟了性命。


    從來英雄識英雄,這蕭府上下,隻有無病知道洪浩心意,是為他考慮。思思若能放棄繼續跟隨七殺道人修煉,轉了性子,對他今後漫長的夫妻歲月,不知要除去幾多痛苦折磨。


    他心中感念,但自然也不願意洪浩為自己枉自送了性命。當下動情而言:“洪兄,你一片好意,無病沒齒不忘,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定然內疚自責,一輩子不得心安……人各有命,還請洪兄放棄此念。”


    他並未見過洪浩出手,也看不出洪浩具體修為,但就算知道洪浩是化神境,也決計不肯讓他為自己冒險。


    畢竟按照常理,棋高一著,束手束腳。境界這東西,做不得假,高一境便高出一座大山,足以把所有的癡心妄想壓得抬不起頭。


    隻不過,這烏泱泱一幹人等,卻不知眼前這年輕人,是個奇葩另類,原是不能用常理推斷的。


    洪浩這一路行來,以下犯上的事情,還做得少麽?


    斬扶搖宗花無忌,斬雲綺的老仆莫問,斬鳳凰族大長老焚天,哪一個不是境界比他高?哪一個不是心不甘情不願,稀裏糊塗就身死道消?


    那個時候,還沒有洞天助力。


    所以洪浩當下隻是溫和一笑:“多謝諸位好意,是小子我唐突了。我不是狂妄想要挑戰七殺道人,我隻是……”


    “隻是想用劍和他講講道理!”


    眾人對這年輕人換湯不換藥的說法,再度炸開了鍋。


    師仲臉色鐵青,不再言語。原來想著結識拉攏此子,沒料到此子機緣雖好,卻狂得沒邊,這般淺薄,恐怕難成大事……罷了,既然一心求死,老夫也隻有收了愛才惜才得念想,好教你知道什麽是師家供奉。


    其他人亦是竊竊私語,但再無一人大聲對洪浩勸阻。都是修道之人,一點即通,多說無益。


    洪浩不管這些,走到師仲跟前,抱拳行禮:“師前輩,三日之後,到府上討杯茶水喝喝,可否?”


    師仲沒了拉攏心意,反而不再情緒波動,恢複平日做派,哈哈一笑:“少俠隨時來我師府,我師某都歡迎得很。少俠今日勞累,不如早些歇息。我和小女先行告辭,回家恭候。”


    說罷拱手與眾人告辭,便要回府。


    思思趁著師仲與大家作別之際,走到洪浩麵前,小聲道:“洪公子,你……你就別來我家了,船票我會叫人給你送過來……我師父,劍下從無活口……你來我家有個好歹……小女子實難心安。”


    這思思,隻有打鬥之時方才瘋魔,平日間也還知道好歹,眼見洪浩是為自己為無病多管閑事,竟也擔心他安危,足見心中還是有善良美好一麵。


    洪浩含笑點頭:“多謝師小姐美意,我理會得。”


    思思卻不知道,正是她這句話,堅定了洪浩多管閑事的決心。他眼見思思有救,自然要救。


    待到師家父女離去,眾人也逐漸散開。


    蕭嶽眼見師仲父女離去,便知今日之事已了,三日之約已定。


    不管師仲態度如何轉變,此刻洪浩在他府上,隻憑救小豆一事,仍是他府上貴客。


    他轉頭對洪浩道:“洪少俠,今日多虧有你,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來來來,天色已晚,老夫略備水酒,為少俠接風洗塵。”


    洪浩微微一笑,他知道蕭嶽此舉,除了感謝之外,更多的還是想要拉近關係,畢竟自己今日顯露的手段,足以讓任何人刮目相看。


    蕭家大廳內,燈火通明,一桌豐盛的宴席已經準備妥當。蕭嶽拉著洪浩坐在上座,蕭無病和其他幾位家族核心成員作陪,大家邊吃邊聊,氣氛漸漸熱烈起來。


    但席間說來說去,無非就是兩點,一是洪少俠機緣造化實在非同一般,靜下心來,假以時日,隻憑兩把神兵也必將位列天下劍修三甲之列。二是師家那老怪物,確實不是洪少俠現在應付得來的,實在犯不上熱血衝動,還是穩打穩紮,一步一步才妥帖。


    洪浩聽得煩了,但說來人家都是一片好心,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得轉移話題,道:“蕭前輩,這星雲舟船票,尋常有賣麽?多少錢能買?”


    他其實並不想欠師家人情,想著若能買到船票,那就自己花錢買一張。故而有此一問。


    蕭嶽聞言,不由得苦笑搖頭:“洪少俠,這星雲舟的船票,並非有錢就能買到。星雲舟乃是我們大陸與各部大陸之間通行的唯一載具,船票的珍稀程度,實在是超乎你的想象。”


    “這星雲舟之所以叫星雲舟,是因為它是航行在極高的天空,抬頭即是銀河星漢,低頭便是茫茫雲海。它的珍貴之處在於航行時需要消耗大量靈石,遠古之時天地間靈氣充足,靈石隨處可見,故而那時星雲舟運轉極快,一日兩日就有一趟……。”


    “可隨著時間流逝,靈石越來越少,許多星雲舟缺乏靈石補充,隻能擱置不用,缺乏維護,久而久之就損毀了。”


    “再到後來,靈石更加稀有,除了各個大陸的頂級宗門世家還有能力維持,其餘的船主,慢慢都難以為繼……到現在,還在航行的星雲舟,據師家師兄講來,不過區區九艘了。”


    洪浩點點頭,這次總算聽得清楚明白。星雲舟船票之所以珍稀無價,說到底還是靈石日漸稀少所導致。想來也是,現在有點靈石,修士自己修煉消耗都不夠,哪還有餘力去管那星雲舟。長此以往,到最後各個大陸間頂級宗門也拿不出靈石維持星雲舟運轉之時,那基本相互就斷絕了聯係,再也不知彼此的存在了。


    好在眼下總還是有九艘在各大陸之間穿梭運行,不過是班次極少,卻不是有了船票即刻便能出發。也正是過於珍貴,故而每一張船票,現在維持運營的各大世家都會把每它的價值運用發揮到極致。


    洪浩此刻才知,這張船票的人情,遠比他以為的要大。


    當下便想:“早知如此,該叫暮雲給我挖一截靈脈帶在身邊,這靈石倒是各個大陸都通用的寶貝。如能有些靈石與師家交換船票,他也必然願意,如此也不必欠他一個天大人情。”


    他卻不知他那靈石若能全部開采利用,這星雲舟可以恢複到昔日繁忙景象幾百年都不成問題。自己找幾條荒廢擱置的船,修葺整備一番,便能擊垮這各大陸頂級宗門維持的運營聯盟。


    不過眼下他袋裏隻有一些靈果,抵擋船票應該不夠,做個登門禮表示一下客套想來還是可以。


    想到此處,便從懷中抓出一把山裏紅果子,挨著給在座每位發上幾顆,“我從中土來時走得倉促,未來得及準備些禮物,這是我自家山頭產的果子,摘了一些放著……方才聽到蕭嶽前輩講到靈石,才想起我這果子……這果子也有些小小靈氣,當然隻有小小一點,或是貽笑大方,但總是晚輩一點心意,給諸位嚐個新鮮。”


    洪浩這廝,甚是可惡,此刻又被他裝到了。說來雖是無意,但無意之中更顯討打。


    眾人一見那鮮紅欲滴,靈氣充盈的山裏紅,又不禁連連感歎,嘖嘖稱奇。


    那隻會叫我草的長老,最是豪爽,瞧一眼便拿了一枚塞進嘴裏,雖然酸得他眉毛鼻子皺做一堆,但充沛精純的靈氣直接進入丹田,當真是久旱逢甘露一般,說不出的歡暢喜悅。


    果然當下立刻又開始我草,“我草,這果子……我草,年輕人,我草,你還有多少寶貝?我草,哎呀,我草……”


    眾人見長老模樣,都不遲疑,立刻各自便塞進嘴裏,滿滿一桌平日總是嚴肅臉色的長老們,被酸得奇形怪狀,便是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酸歸酸,在座都是識貨之人,這幾枚果子,當真算得上珍貴禮物了。


    蕭嶽感歎道:“洪少俠,你說這都是你家山頭產的果子?”


    洪浩點頭承認,這些都是肴山靈脈之上果樹所結,那肴山已經被謝籍用一本自寫自畫,圖文並茂的小冊子從老財主手中換回地契,算是他自家山頭。


    蕭嶽無限羨慕,“洪少俠你家山頭,能產出如此靈氣充裕的果子,當真是風水寶地啊!”


    洪浩本想說地下有一條靈脈又粗又長,但轉念一想,說出來又要惹得長老我草,便微笑道:“也無甚稀奇,總是運氣好而已。”


    蕭嶽像是想起什麽,猛然道:“諸位,我們種不活的,你們說洪少俠的山頭會不會種活?”


    立刻有長老醒悟,大叫:“這般寶地,或可一試。”


    一眾長老你一言我一語立刻紛紛附和,隻剩洪浩一頭霧水,不明就裏。


    蕭嶽對著洪浩激動道:“洪少俠,我祖上傳下來養劍葫蘆,原是一位大劍仙所種,除了葫蘆,本還有一些種子,但我們曆代先祖在各個地方嚐試栽種,均不能種活。”


    說罷起身外出,片刻返回,拿一個小布袋對洪浩道:“這裏還剩三粒種子,送與少俠,少俠的山頭既是風水寶地,或能種活也未可知。”


    洪浩這才明白蕭嶽是想讓他把種子帶回,在他山頭種下試試。


    這舉手之勞的事情,洪浩自然爽快答應。他接過種子正色道:“我帶回去一定幫你們種下試試,若能成活,這養劍葫蘆本是你家傳家寶,到時一定想辦法送回。”


    蕭嶽大為敬佩,一時間感念無二。喃喃道:“少俠高義,蕭某人打心裏佩服。到時候公子先自行安排,若有剩餘再說其他。”


    這蕭家長老們得了洪浩好處,對他愈發喜愛,更不願意他三日後去自送人頭,忍不住又開始相勸。


    洪浩知他們都是好意,但反複如此相勸也聽得有些厭煩,想著小豆傷勢,還要再去看看方才放心。


    便要借口去探小豆,擺脫這一頓碎碎念。


    誰知剛要起身,又想到小豆飛身護蕭無病的感人場景,突然心念一動,道:“諸位前輩,我們賭一場如何?”


    眾人一時間有些發懵,不知洪浩要作何賭局。


    蕭嶽不解問道:“洪少俠要賭什麽?若有要求盡管提來,我等自當盡力而為,卻無須作賭。”


    洪浩笑道:“不賭,卻沒個意思,要賭來方覺鄭重,料想諸位決不是賴賬之輩。”


    蕭嶽道:“既然如此,便依了少俠,請少俠講來。”


    洪浩道:“蕭前輩莫怪,我要與夫人作賭。”


    殷如是一直靜靜聽眾人交談,並未怎麽開口,此刻見洪浩點名要與自己作賭,當下有些驚訝,“洪公子要與我賭什麽?”


    “我聽蕭公子講,小豆本是你的丫鬟?”


    殷如是點頭道:“不錯,這小豆子也是可憐……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


    洪浩趕緊打斷:“夫人,過去就莫提了,我要想要與夫人,賭一個小豆自由身。”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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