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刻,思思方才清醒。


    看到自己手中劍,此刻深深刺入丫鬟小豆身體之中,一臉的不可思議。


    原來這個世間,最關心蕭無病,最在乎蕭無病,最了解蕭無病的人,卻是這小小的小豆。


    他主仆二人多年相伴相隨,小豆劍道原是比無病更高一籌,她看見無病拿出木劍,就知道無病沒有勝算。


    無病用木劍,是不想思思受傷,並不是他已經達到可以駕馭木劍的境界。


    所以她一直在留意思思最後的致命一劍,在冬至刺入無病身體之前,自己飛出去擋在了前麵。


    無病不想思思受傷,她不想無病受傷。


    所以小豆選擇了自己受傷,很重很重的傷,這一劍幾乎把她刺透。冬至也不是尋常寶劍,雖比不上水月那麽天下太陰,但劍身附帶的至寒之氣,迅速侵蝕小豆全身經脈。


    無病眼中含淚,大喊:“你為何要如此?”


    小豆嘴唇已無一絲血色,努力擠出一句:“公子如此……小豆……小豆隻能如此。”


    說罷直接昏死過去。


    思思此刻也顯出些慌亂,不似平常那般穩定從容,“無病哥哥……我,我非存心故意,我也不知怎的……比著比著就不受控製一般……”她自己也知,若不是小豆,這一劍就得是無病受下。


    洪浩搶上前來,查看小豆傷勢,道一句:“無妨,問題不大。”


    所有人驚訝望向他,這小豆受傷極重,若是普通劍傷也就罷了,關鍵是冬至自帶的寒氣太過猛烈,眼見不得活,這洪浩口氣著實大了些。


    師仲立刻道:“少俠若能救活,便是我師家貴客,定當重重酬謝。”


    他比蕭府眾人更加著急,因為這禍是他愛女闖下,若不是小豆突然衝出,此刻倒地不起的就是無病,那親家變仇家卻是板上釘釘跑不了。所以此刻,小豆的死活至關重要。活了,隻是一場意外,若死了……世代交好立刻變作世代交惡。小豆此刻並不隻是蕭府的丫環,而是無病的化身。


    問題不大。這天底下也隻有洪浩能如此輕易說出這般大話。不過對他而言,隻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非是托大。


    他也是一路經驗積累,慢慢知道自己的鮮血所具有的種種妙處,這點寒氣,想來不算什麽。還有太陽的洞天,太陰的水月兩把神兵相助,總之水火相關,不在話下。


    洪浩從無病手中接過小豆,在地上放平,此刻小豆已經不怎麽綿軟,四肢僵硬,小小身軀倒像是木偶一般挺直。他小心把冬至拔出,捏住劍尖,冬至劍身竟然不住顫抖,散發霧氣,似乎被洪浩的朱雀之力弄得痛苦不堪。


    洪浩看了一眼冬至,道:“也算不錯。”說罷捏住劍尖,劍柄對著思思,“妹子,這把劍不適合你,若有替換,還是換了好。”


    思思紅著臉接過,心中暗忖:“這已經是我師家最好的一柄劍,他居然隻說不錯,也不知是吹牛托大還是真正高人。”


    不過下一刻,思思立刻服氣。


    隻見洪浩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柄小劍,隨手插進小豆旁邊的石板之中,竟然像插豆腐一般。


    眾人聽見洪浩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我知你看不上這寒氣,不過眼下是救人要緊,你就委屈些。”


    隨著他話音落下,那小劍立刻神奇變大,散發出幽幽藍色光芒,片刻便有肉眼可見的寒氣,從小豆傷口飄出,被那藍色光劍吸收。


    “水月!這是水月!”蕭府眾人,老一輩之人不乏高境修士,沒吃過豬肉,還是見過豬跑,立刻便認出了水月。


    眾人一片嘩然,今日開眼了,竟然見識到傳說中的水月神兵,甚是激動。


    尤其蕭府上下,專攻劍道,清一色都是劍修,對神劍更有一種狂熱猶如信仰一般的崇拜之情。


    更有性格豪爽的長老,不住讚歎,“臥槽,這年輕人……臥槽,這水月……臥槽……臥槽……”激動之下,語言匱乏,隻能不斷變換口氣不停臥槽。


    眼見最後一絲寒氣被水月吸出,但小豆卻還是僵直不動。洪浩撓撓頭,一時不知所措。但他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關節,水月隻能吸出冬至散發出來,還未完全侵蝕融入小豆五髒六腑的寒氣,那些進入血脈肺腑的,它卻無能為力,總不能把小豆血液吸幹吧。


    想明白關節所在,那就好辦。


    眾人眼見洪浩收了水月,又不知怎的,拿出一把劍身通紅的劍,仍是隨手插在石板之上。


    然後又開始自言自語碎碎念:“我知你不喜打擾,但人命關天,也不算小事,這小豆姑娘,是好朋友自己人,你幫幫忙,驅除她體內寒氣……”腦袋突然一抽,“尤其小腹丹田,莫要影響她生小豆豆。”


    他一本正經說完,那洞天自然給他麵子,一片紅光把小豆籠罩其中,片刻之間,小豆僵硬的身體就軟了下去,顯然洞天的神力已經起了效果。


    眾人中有顫顫巍巍的聲音傳出,“這莫不就是傳說中的洞天?”


    “這一定就是洞天!我遠遠便已經感受到炙熱難耐。”


    “臥槽,水月也就算了,還有洞天,臥槽……這豈不是冰火兩重天……臥槽……臥槽,這年輕人不是人……”


    “一人獨占水火之極,這等機緣,這等造化,嘖嘖嘖。”


    “我們的養劍葫蘆,還養個錘兒喲,養千年萬年,這養不出這般神奇。”


    洪浩不管眾人的大呼小叫,隻是關注著小豆子的變化。但他這般自然而然的顯露神兵,卻是結結實實的裝到了。


    好在洞天神威的確非凡,小豆蒼白臉龐,已經有了一些紅潤之色。


    片刻就睜開了眼睛,左右兩張臉映入,焦急的無病和淡然的洪浩。


    “我得是死過一回了吧,哎喲喲,好痛。”小豆看來並不怎麽怕死,此刻竟然還有心思調侃。


    眼見洪浩救活了小豆,蕭嶽趕緊吩咐府中下人將小豆抬下去包紮救治。既然去除了寒氣,剩下普通傷口隻需花時間靜養。小豆雖然隻是丫鬟,但今日這番忠心救主,自然得到蕭家上下的刮目相看。


    洪浩收了洞天,對無病小聲道:“蕭公子,莫要再犯傻,意氣用事,於事無補。”


    無病一愣,看來洪浩看懂了他的意圖,當下黯然:“最後一搏,求個無憾,以後……做不得自己了。洪兄會不會對我……失望得很?”


    洪浩搖頭,正色道:“不會,你有你的難處,我在你位置,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他知無病已經向家族妥協,這次比試,不過是最後一次用自己的劍意,對感化師思思的嚐試。一則,若能讓思思感受自己的用心良苦最好,二則,就算不能,拚著受傷也要讓大家看清思思的劍意,霸道無情,實非良配。當然,要是死了,也算一了百了。


    當然是以失敗告終。思思既沒被感化,眾人也隻是當比試出現意外。


    無病隻能認命,他活不出自己想要的樣子了。


    不過,眼下的焦點,已經從無病和思思二人的婚事,成功轉移到洪浩身上,誰叫他如此的璀璨奪目,成為了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呢。


    師仲目睹了洪浩的神奇手段,真的救活了小豆,將一場可能的反目化於無形,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欣賞。


    又見了此子一人獨占兩把絕世神兵,他便知這位年輕人的潛力非凡,假以時日,當真是不可限量。


    他們這等老狐狸都知道,善緣一定要早結,自然不會像那些前倨後恭的短視之輩,等到高攀不上之時,才悔之晚矣。此刻立刻便生出了拉攏之意,暗忖此子若能與師家結為盟友,對師家未來的發展大有裨益。再不濟,有點交情至少不會變作仇家。


    隻可惜他隻有一女,要是再多有一女,把他招贅入府也是行得。家族利益麵前,子女的個人意願,都是可以忽略的。


    於是,他以一種長者的口吻,溫和地邀請洪浩:“洪少俠,今日之事,你救了小豆姑娘,也間接化解了我們兩家的一場誤會。老夫有言在先,若能救活她,便是我府上貴客……請少俠給個麵子,隨我回府讓老夫有個報答感謝的機會。”


    蕭嶽也不甘示弱,他同樣看出了洪浩的價值,笑道:“師兄,你這話就見外了。洪少俠與無病交好,剛到府上,茶水都還未來得及喝一口,如此便走,那豈不是打我蕭家的臉?傳出去我這待客之道,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何況他救活的是我蕭府的丫頭,要感謝自然是我蕭某人來感謝才是。”


    不知怎的,洪浩和這些修仙世家,天然有一種疏離之感。好容易有個他覺得合得來的蕭無病,卻不能一直率性真我,眼見又要被家族的各種利益瓜葛纏繞沉淪,雖然理解,但總是有些遺憾。


    不過他也不是狂妄自大之輩,既然對他表示友好,不管處於什麽目的,總也比成為仇家要好。說來中土那邊,樓家雲家,兩個頂級世家,都是仇家,就算不怵,還是頭疼。


    何況,自己要回到中土,還少不得要師家幫忙。


    當下便道:“師前輩一片美意,洪浩心中感謝。隻是這小豆與我相熟,本就是朋友,我救她是我自己盡做朋友的本分,卻不敢借此向前輩邀功。不過前輩熱情相邀,我若推辭便有些不識抬舉……這樣,我先在蕭府叨擾幾日,等小豆那邊身體好些,我再去師府登門拜訪,還有很多事情要向前輩討教。”


    這一番話四平八穩,挑不出毛病,師仲自然連連點頭。


    “哈哈哈,好好好,那老夫就回家等候洪少俠大駕光臨。”


    說罷叫道:“思思,還不來謝過洪少俠。你這番闖的禍,若不是有少俠在此,還不知如何收場。”


    師思思立刻上前,對洪浩深深施禮,“多謝少俠,小女子今日……險些釀下大禍,全仰仗少俠出手相助,此番恩情,沒齒難忘。”


    洪浩雖然對她出手狠毒頗為不喜,但她畢竟是無病未婚妻,不看僧麵看佛麵,也不好冷著臉,也就順水推舟客套一番。


    不料秋靈卻道:“這位姐姐,看你身材相貌,言談舉止,都是極好……我實在弄不明白,為何一出手就是殺招,非要置人於死地?你若把這性子改了,豈不是更好?”


    師思思眼中閃過一點迷茫,“從小我師父便是這般教我……臨陣對敵最怕心慈手軟,死道友不死貧道……隻有這樣才能活得長久。”


    洪浩心中了然,看來她這師父對她影響極大,才教出一個瘋瘋癲癲的思思。


    當下不禁好奇問道:“你師父是何人?”


    師仲此刻插話道:“她師父是我家的首席供奉,七殺道人。”


    隨即補充道:“七殺道人是我家功法最高的供奉,我高祖時代便已經在我師家了……若非事關家族生死存亡,他平日根本諸事不理……說來緣分,思思幼時被他見到過一次,對她卻喜歡,便收她為徒傳授功法。”


    師仲說這些,滿臉的自豪,畢竟思思這等機緣,他臉上也有光。卻全然不見思思的招式路數,把一個好端端的女子,慢慢教化成魔頭一般——或者知道也視而不見。


    洪浩聽到師仲如此說來,這七殺道人,必然是千年以上的老怪物了。


    不過他也是見過大場麵的,老怪物見得也多,便是神仙貶仙也都見過,並不覺得有多了不起。


    當下並不以為然,隻是據實誠懇道:“前輩恕我直言,思思小姐不宜再跟那什麽七殺道人學,此刻停止,思思小姐還有救,再學幾年……恐怕,墜入魔道,悔之晚矣。”


    自家奉若神明的供奉,被洪浩這麽一個年輕人貶損得一文不值,師仲臉上立刻便有些掛不住。


    饒是知道洪浩也是潛力無限的後起之秀,但如此目中無人,狂妄自大,師仲自然不悅,不過仍是控製住情緒,淡淡道:“少俠能有水月,洞天兩把神兵,想來也是天縱英才,但還是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這樣,少俠或能走得更長遠一些。”


    洪浩笑笑,一片好心被當做驢肝肺,著實沒有意思。


    隻不過想到思思以後就是無病的妻子,此刻既然已經找到思思暴戾癲狂症結根源,還是想多管閑事,幫上一把。


    於是便道:“不知前輩家中這位供奉……”


    本想說幾斤幾兩,但這般說話的確顯得有些張狂,便改口道,


    “在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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