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看柳惜見忽然便發笑,心覺奇怪,問道:“你笑什麽?”


    柳惜見搖搖頭,白鶴靈思一閃,想起關鍵來,道:“難道……難道那天那枚銅錢,是你打來的?”


    柳惜見點點頭,道:“傷著你沒有,可對不住了。”


    白鶴那日是被嚇到了,可對著柳惜見卻不敢發脾氣,何況她眼下又是這麽好聲氣兒的說話,更無再對人家冷麵之理,說道:“區區一枚銅錢,怎便傷到了呢。”


    柳惜見道:“那就好。”說罷,想了一想,已無別事,拱手道:“這便告辭,江湖險惡,你萬事小心,也祝君早圓誌願。”


    白鶴見她沒了別事相求,心中微感失望,卻也隻能拱手還禮,道:“多謝。”


    柳惜見轉身回走,行沒幾步,調了身來,又同白鶴道:“白鶴,江湖上正義之士憑心結交,論跡證人,你若真心待人,別人也真心待你。防人之心固不可無,但也別防得死了。”


    白鶴一怔,不想柳惜見會與自己說這些,心下想她話的用意時,又聽柳惜見道:“往後若有什麽難事,可以到萬古山莊尋我,我若有能幫的,必定幫你,不非得你對我有什麽恩才來得。自然,若是,你惡行累累的來找上我,可別怪我一劍把你殺了。”頓得片刻,她又道:“嗯,若真是那般,別等你找我,我自也會找上你的。”說罷,微微一笑,便即飄然遠去。


    白鶴一時覺神昏氣喪,出穀來時的雄心萬丈一時俱都飛遁無蹤,轉而變得茫然若失,心裏隻想:“若是早時流落到北方,進了萬古山莊去,今兒也能變得和她一樣神氣了。再不濟,進了徽州金家也成啊……”思想到這兒,忙搖頭,心道:“不成不成,上回幽泉小鬼到穀裏來時說,柳惜見把金家的四大高手都殺了,金家一下沒了能人,要是在金門,保不準哪一天萬古山莊便殺進來,還是死翹翹。唉,到哪裏都好,偏偏犯到張相手上。”


    他行在路上,念頭不絕,不多時又想道:“柳惜見說我日後若是幹了惡事她要來尋我,那自是找我麻煩的,老子這是又被盯上了麽?”言念及此,又覺氣苦不已。


    柳惜見奔行回幽冥穀青鬆師徒那幾間房前,見明千霜和青鬆搬了凳子坐在院中敘話。青鬆見她回來,問道:“柳姑娘,你去找白鶴做什麽?”


    柳惜見笑道:“怎麽,你怕我拿他怎樣麽?”


    青鬆道:“那也不是,隻是姑娘你和他都有些急脾氣,我怕你們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白鶴可不是你對手。”


    明千霜微微一笑,柳惜見道:“我隻是問他些事,沒想尋他的不是,你別擔心。”


    青鬆聽她如是說,煩心頓釋,道:“你們既是來看這裏的風光,那我便帶你們好好遊覽一番,那再回去,如何?”


    明千霜立時接口道:“好哇,這便去吧。”說著便立起身來。


    青鬆引著他二人行往竹林那一帶,明千霜問道:“這便是紫竹林嗎?”


    青鬆道:“不是,紫竹林離這還遠。”


    行不多時,明千霜又問道:“青鬆,我看白鶴心性乖滑,你待他卻是真心實意,隻怕……隻怕日後你會在他手上吃虧呀。”


    青鬆笑道:“白鶴他心眼有時候是多了些,可待我從來是好的。”


    明千霜、柳惜見相視一眼,隔得一時,明千霜道:“從來的事極少,你自己也要留個心才好。”


    青鬆低頭一笑,道:“白鶴那樣的性子不怪他,都是被逼出來的。”


    明千霜隻覺這話心酸,不再勸說青鬆。青鬆卻道:“我知道明少俠也是一片好心,隻是我從小和白鶴一起長大的,咱們成了朋友後,他有什麽都是分我一半的。”


    明千霜道:“那你方才怎地不問他,如何沒吱個聲兒便扔下你走了。”


    青鬆道:“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尋我的,我知道的。”他說得肯定,眼中也流露出堅定神色。


    明千霜一時不好再說什麽,心內卻想:“那他得了‘一月長’的解藥,如何今日才給你。”正思想間,青鬆說道:“從前,我和他一起去偷人家的包子,好幾回我被抓住了,他逃了,可過了一陣兒,他總會提了木棍什麽的回來救我,幾回都是這樣,咱們去弄吃的,總是我笨手笨腳被人拿住,他逃走了,我每回都以為他躲起來不會回來了,可他每一次都還是回來,要麽把東西還回來救我出去,要麽叫了別的乞丐一起來搗亂把我救出去。”說著,眼睛不禁變紅。


    明千霜不知他二人之間還有這等事,心想:“終究是我不明人家的情誼,倒是多口了。”


    青鬆仍在道:“有一回,我和白鶴討不到吃的,餓了好幾天,實在餓得厲害了,便去偷了一戶人家的雞,被主人家發覺,那主人家好厲害的,拿了柴刀追我和白鶴,我跑得急了跌倒,那主人家一時生氣,便什麽也不顧,把那柴刀就往我身上砍來,白鶴見了,撲到我身上,幫我擋了那一刀。”


    柳惜見和明千霜聽得出神,心中又同情二人幼時遭際。


    青鬆道:“白鶴後背被砍出一條老大的疤,當時流了一地的血,連那主人家也怕了,我抱了他沒一點主意,他還強打精神和那主人家說要去報官,那主人家被他嚇到了,先給我們賠不是。白鶴說,他受了這樣的傷,不是賠幾句不是便能了的,就是要去報官,那主人家跪下地來求咱們,白鶴又說,要他把他家所有的雞給了咱們,還要給咱們兩袋米。那主人家一聽,當即答應,把他家的雞和兩袋米都給了咱們。”


    他微微歇了片刻,說道:“我拖了白鶴拿著米回到住處,白鶴懷裏抱了幾隻雞大笑,說晚上咱們有吃的了。可我看他後背都是血,心裏隻是急,到了半夜,沒過一個時辰,白鶴便發起熱來,我背了他去城裏找大夫,城裏‘回春堂’的一個老大夫心好,咱們沒錢他也給白鶴醫治,便是他肯治,白鶴才能好起來。那柴刀砍的傷口很大,便是如今白鶴好全了,可一到陰雨天,他後背上還會疼,都是那回傷留下來的根。”


    明千霜、柳惜見各懷心事。


    青鬆道:“白鶴他心不壞的。”說了這一句,便不再說下去。


    隔了良久,柳惜見道:“可世上人並非個個都是白鶴,你別把每個人都往最好處去想,處事留一點心才好。說句難聽的,便是白鶴,也不會總是不變,待你也是如此,尤其他如今要在外行走,花花世界迷人眼,難保他不會移了性。”


    青鬆心中頗有些不服氣,柳惜見哪能看不出,又道:“不是叫你做那些虛偽狡詐的,隻是望你真心不要錯付,平安度過此生。”


    明千霜道:“要是你把你的淳善分幾分給青鬆,青鬆把他的圓滑分幾分給你,那便是極好的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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