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千霜看青鬆等已甚是羞愧,不便再說,把話岔了開去,青鬆大是感激。


    楊壽道:“那咱們今晚便住在這裏麽?”


    青鬆道:“自然是的,這裏房屋夠的,你們可以放心住下。”


    柳惜見回來本是為了問明張相化血散的解毒之法,卻為了一些閑事耽誤了這許多時候,這時諸事訴盡,她便欲下去密室底,隻是怕下麵景象嚇到楊壽,便讓君竹、清溪兩小童陪了他一起到近處去鑒賞風光。她與明千霜、青鬆一同下到密室裏去,張相仍躺在地上。


    方才青鬆帶柳惜見、明千霜去尋解藥時,清溪已拿了熱薑湯喂張相喝下。張相受寒身上結了冰霜,早已融化,衣裳盡都濕透,清溪又拿了衣裳幫張相換上,將他安置在密室底丹房的一張小榻上。


    柳惜見幾人下去時,張相不在原處,倒把他們嚇了一跳。柳惜見隻怕張相已脫困跑出去了,還是青鬆熟知兩位師弟心性,料想是他們將張相挪到別處去,尋了一陣,才在丹房中尋到張相。


    明千霜方才進來時隻顧著柳惜見,對張相沒多在心。此時再見他,心中卻是滋味難言,又是恨、又是怒,又望他能治好自己病痛,又怕自己已病入膏肓不能救治,一時間諸般念頭紛至遝來,便落在最後。


    青鬆最先進的屋,隻是他一時無話對師父說,便退到後頭來,讓柳惜見上前。柳惜見伸手解了張相穴道,張相適才為柳惜見陰寒內力所傷,這時還沒恢複,穴道一解,便不住打顫。


    柳惜見道:“張前輩,先前之事,對不住了。”她說了這話,心內悶悶不平,想對待大仇人何用如此客氣。但此時有求於人,縱是眼前人是師父的對頭,縱是這人才驅蛇要殺自己,也得忍下。


    張相白了她一眼,別過頭去,一言不發。他知自己不是柳惜見對手,且身上帶傷,這時也不急著逃跑相抗。


    柳惜見暗怒潛生,明千霜更是一頭火,近前來道:“何用跟他這麽客氣,一掌拍死算了!”柳惜見看明千霜滿臉殺意,並非像是空言恫嚇,隻怕他真一時衝動把張相殺了,治病一事反無著落,此刻倒是靜下來,去勸明千霜莫惱。


    待明千霜怒火稍息,柳惜見又道:“前輩,晚輩有一事想要請教。”


    張相眼梢斜挑,覷著柳惜見道:“那你是覺我會給你解惑呢,還是不會?”


    柳惜見微笑道:“這可不敢說。”


    張相鼻中嗤笑,明千霜一團火性又被勾起,上前來道:“這會兒還容他這麽放肆!”一麵說一麵搓拳捋袖,柳惜見忙將他攔住,道:“慢慢和他說吧。”


    明千霜道:“這種人和他說不通。”


    柳惜見雖知這位師兄性子清冷,脾氣古怪,但也極少見他如此急躁,轉念一想,便知是張相曾觸犯於他,仇人相見,不免氣急,當下隻得耐著性子又回來勸慰明千霜。


    張相一旁瞧著,隻覺能氣得仇人跳腳大是暢快,反倒笑起來。


    青鬆怕他把柳惜見也惹怒,說道:“師父,你便指點指點柳姑娘和明公子吧。”


    他不說話還好,他這一開口,張相立時想起他背叛自己,恨意更凶,冷冷道:“指點?小子,我非但不會指點她,更不會指點你,你們便都死一堆葬一窟去吧!”


    柳惜見雖還未言明要張相指點何事,但兩人初見時柳惜見已問過化血散的解法,其後明千霜又來,張相便猜到柳惜見是為了給明千霜問那化血散的治法而來,他又用毒藥“一月長”駕馭眾弟子,這時諸人一起背叛,如何不叫他惱恨,便存了要敵人和眾叛徒不得好過之心,是以說了這話。


    柳惜見正色道:“還是要親自問一問。”頓得一頓,她又道:“敢問前輩,化血散之毒中了超過三日後,如何個解法?”


    她特意問了超過三日後的解法,張相不由得微微皺眉,心道:“難道她已知道一些化血散的解治法子了。”微一動念,便轉目向青鬆看去,心下了然。但他深知幾個徒弟醫道上的深淺,料定他們不會全盤通曉那化血散的祛毒之法,仇敵難以如意,心中暗喜,當下仍舊緘口不言。


    柳惜見早知張相多半不會輕易告知,但眼下真是如此,心內還是慍怒。自在那強忍怒氣,過了一時又問道:“再問前輩,那‘一月長’又是個怎生的解毒法子?”


    張相“嘿嘿”冷笑兩聲,明千霜從腰間抽出自己軟劍,柳惜見忙按住他手,道:“不急。”


    明千霜道:“讓我和他同歸於盡那也好。”


    柳惜見道:“他要死讓他死去,你卻要好好活著。”


    明千霜鼻頭一酸,心中一團火似炸了開來,再無法瞧著柳惜見,背過身去,暗暗落淚。


    柳惜見看明千霜眼中泛著淚光,不再多瞧他看他,由他自處,她自個兒從懷中拿出一小瓷瓶,倒出一紅色藥丸來,向張相走去。


    張相知那不會是好東西,不由自主退了兩步,但柳惜見一步衝來,隻見她袖影微動,跟著張相便覺自己喉嚨一緊,卻已被柳惜見捏住,他為呼氣,忍不住張口,柳惜見把手中藥丸一彈,那藥便半旋轉著掉入張相口中。


    柳惜見又一推抬張相下頜,張相被迫閉口,這一動之間,張相忍不住下咽,將那藥丸吞了下去。柳惜見快步退了回來,微笑著拍了拍手。


    青鬆看柳惜見強逼著喂藥給師父,手法利落,倒像極了從前師父逼自己師兄弟幾個服毒時的樣子,此刻竟是倒了樣,成了師父被人喂藥,心中暗自感慨。


    張相吞了柳惜見的藥後,心中一驚,便伸手去摳喉頭,想要將那藥嘔出。柳惜見微微冷笑,探手出去點了他穴道,張相又不能動彈,舉了手在口中,模樣甚是怪異。他自救之舉被阻,憤恨不已,斜著眼睛來瞧柳惜見,眼中如要噴出火來。


    柳惜見卻大是欣悅,笑道:“我給前輩吃了些東西,不是好的,不過那東西要發作,還有幾日的時限。前輩再好好思量思量,要不要給咱們解治化血散和“一月長”的毒,晚輩過幾日再來向你求教。”說罷,轉對青鬆道:“青鬆,你把你師父抱回榻上歇息吧。”


    青鬆一點頭,便抱起張相放回榻上。


    柳惜見拉了拉明千霜衣袖,兩人並肩出了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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