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鬆搗鼓一陣,終於將那藥葉混酒研成藍色一碗水,喂柳惜見喝了。又將藥根搗碎,敷在柳惜見傷口處,藍陰陰的藥汁伏貼在柳惜見手臂上,甚是刺目。


    明千霜一旁看著,自想道:“幽冥穀,火鬼散仙,啼血杜鵑,蛇、蟲、藍藥,還有這大冬日裏不見一點蕭疏景象,真邪門,什麽東西都邪乎。”愈想愈覺此地反常,心內難以自在。


    柳惜見才服了藥,仍是迷糊昏沉。青鬆看明千霜也是嘔血後神虛力竭,不便就行,道:“咱們歇會兒再回去吧。”


    明千霜知他好意,回道:“多謝體諒。”


    青鬆微微一笑,俯身去挖了三株解藥,明千霜問道:“還用得著嗎?”


    青鬆道:“拿回去,多給柳姑娘服幾次。”


    明千霜點點頭,想起近日自己動不動便吐血昏暈,隻怕是尋到了張相,也沒法醫治了,心內又憂又懼。


    青鬆道:“明公子,柳姑娘問過我如何解化血散的毒,他說是她一位朋友中了毒,是你嗎?”


    明千霜道:“是我。”他躊躇半晌,也不敢問那毒可否能解。


    柳惜見早問過青鬆一些化血散的事,此刻也隱隱覺出明千霜的顧慮,何況他自己沒那能耐解毒,便道:“等咱們回去了,早找師父問解毒之法吧。”


    明千霜見青鬆沒再細問自己病症,一時竟覺如釋重負,道:“是啊,一會兒回去,再問你師父吧。”說罷,隔得片刻,他又道:“但不知你師父會不會同咱們說。”


    青鬆聽他這麽說,心下也憂慮起來,他隨了張相多年,知張相為人,想他如此狼狽敗於柳惜見手中,多半寧死也不會再解救與柳惜見相幹的人,而自己臨陣倒戈,隻怕張相一樣的痛恨,那與己攸關之事,多半也是圖不得的了,心中亦是惆悵。


    明千霜看他神色轉憂,問道:“你有心事?”


    青鬆勉強笑道:“沒有。”


    明千霜不便深問,當下隻側頭瞧著柳惜見。青鬆也自靜坐在一旁,一時俱都無話。約摸過了三刻鍾,柳惜見悠悠轉醒,隻覺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中側頭一看,見明千霜忽然扭過頭去看別處,她微覺奇怪,沒做理會。但適才她恍恍惚惚,好像便是明千霜來了,隻不敢確證,這時身上有痛,腦中清醒,知明千霜真就在側,心中略安。唯是覺得手上越痛越厲害,垂眸一看,見自己臂上綁了布條,一時以為是那布條下東西作怪,便欲拆下。


    青鬆早見了柳惜見醒來,隻是念著她尚在病中,體力未複,便沒與她搭話,這時見她要扯拆臂上的藥,便道:“姑娘別動,這是治你蛇毒的解藥。”


    柳惜見道:“可我手上痛得很。”


    青鬆喜道:“痛!能覺出痛來,那便是說蛇毒遏住了,是好跡兆。”


    柳惜見道:“哪有這樣的理,凡天下傷病,都是要讓傷者病者不覺痛了病了那才叫好,如今我這手上像是火燒一樣,你說這叫好。”


    青鬆道:“那蛇毒能讓你渾身僵麻,覺不出什麽痛楚,最後呼吸不得,慢慢死去。這下姑娘能覺得痛,那正是你僵麻之狀解了。我聽你這時說話都比才被蛇咬的時候清楚多了,聲也大了,可不是轉好了嘛。”


    柳惜見想確是有些道理,這會兒也覺精力神智都較早前時好得多,便沒再去拆臂上裹藥的布條,忍了痛坐著。


    明千霜早回過頭來聽他二人說話,看這時柳惜見確是清醒得多,心中甚喜。


    柳惜見遊目四顧,看不是在先前的地方,問道:“這是哪兒?”


    青鬆道:“這是幽冥穀外的一座山頭,咬你那蛇的解藥被我師父種在這兒,咱們才帶了你來這兒的。”


    柳惜見道:“這樣呀。”


    青鬆又道:“這離幽冥穀不近,還要多謝明公子來得及時,不然我們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拿得解藥救你,這蛇毒厲害,耽誤得久了,還隻怕救不下你呢。”


    明千霜道:“我和她不用說謝的,倒是該謝你才是,為我們尋解藥。”


    柳惜見道:“這倒是,若沒你的指點,我也沒了解藥,那不是要完了。”


    明千霜微微含笑,青鬆道:“姑娘你也救了我,能為你獻點微薄之力,我很是歡喜。”


    柳惜見覺他這話說得未免重了,道:“我還威脅你來著,可沒有救你。”


    青鬆道:“姑娘製住我師父,便是救了咱們了。”


    明千霜插口道:“這是怎麽說?”


    青鬆斂容,道:“咱們自被師父帶來這穀中,便被逼著做了許多違心之事,還常受師父打罵責罰,被他逼服毒藥,給他辦事,那也是不好受的。”


    明千霜道:“難道你們不是自願拜師的?”


    青鬆搖搖頭,道:“自然不是。”


    柳惜見道:“那你是怎麽來這的?你家人呢?”


    青鬆道:“我家裏人都死了,十歲那年家鄉發大水,我爹娘和祖父祖母死了,我反沒事,家裏的產業……產業,也在那時沒了。”


    柳惜見道:“你是哪裏人?”


    青鬆道:“衢州大槐縣。”


    柳惜見道:“你是如何拜到張相門下的?”


    青鬆道:“我家裏人死了,家沒了,家財沒了,那時我又沒糊口之能,便隻能上街乞討。後來遇到了白鶴,咱們就總在一處。”


    柳惜見道:“這麽說,白鶴與你,是拜師前便認得的。”


    青鬆點頭道:“是。白鶴身世比我淒慘,他從小便沒了爹娘,被伯父伯母收養,可他伯父一家待他不好,把他趕了出來,他便也和我一樣,成了小叫花。”說著,笑了一笑,又道:“咱們還是因為搶東西吃認得的呢,那時咱們為了一個桃子死命打架,後來那桃子卻被一個大叫花搶去了,咱們搶不過,隻能看著那人把桃子吃了……”


    柳惜見看他說到這,眼圈泛紅,神情更不像有假,心裏大是同情,想自己當年遇難,幸得還有柳薪己護持,不然隻怕與青鬆小時候一樣了。


    青鬆接著說道:“那時咱們身邊討飯的,好多都是大人,我和白鶴隻能在一起,那樣咱們膽子就大了,還能搶到吃的。我和白鶴結識了有一年吧,便遇著我們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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