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興對著戚老四幾人所在的道上瞧了一眼,問道:“柳姑娘,你是點了他們穴道是不是?”


    柳惜見道:“不錯。”


    胡興道:“哼,好好的合夥生意做成這樣,被利心衝昏了頭了,便讓他們吹一陣子冷風吧,醒醒神兒。”


    明千霜道:“那好,等著他們穴道自解。”


    柳惜見道:“可是,他們東西要是沒拿到,隻怕日後回去找胡大哥你的麻煩。”


    胡興道:“我才不怕這幾個愣頭子呢,他們要來盡管來,是他們不守信義在先的。”


    明千霜道:“他們不是胡大哥對手。”


    柳惜見道:“可人家便不會去尋幫手麽,一個兩個不怕,要是十個百個呢。”


    胡興道:“那便是柳姑娘你那句話,敢來我便敢戰,我胡興也難道還怕他們嗎!”


    柳惜見看他也是個豪邁漢子,倒比原先更尊重此人,道:“是。”


    明千霜道:“大哥你先走吧,那幾個小人留給我對付。”


    胡興右手一拍明千霜肩頭,道:“好,兄弟,你給我好好教訓他們一頓。那戚老四人不怎樣,可那是壞在明麵上的,倒也不怕,便是黃蒿他哥倆笑裏藏刀,兄弟你留著點神。是了,今晚他們新找來個人,叫宋斧的,不知什麽來曆,性子我也沒摸清,兄弟你也得小心這人。”


    明千霜點頭答應,胡興朝柳、明二人一抱拳,道:“在家相候。”


    柳惜見道:“祝大哥一路平安。”


    胡興笑著拿了兩隻大箱子,便要離去。明千霜看他不便,想把自己那匹馬讓了給他,胡興道:“我也帶了馬來的,不過在山另一麵,兄弟你不必當心。”


    明千霜這才作罷,與柳惜見送了他一程方回來。


    柳惜見道:“胡大哥說的黃蒿、戚老四,你都認得麽?”


    明千霜道:“見過幾麵,隻是他說的那宋斧,我卻沒見過。”


    柳惜見道:“戚老四他們,也是和胡大哥一樣的麽?”


    明千霜道:“你要是說行當呢,那是一樣的,要是說德行,卻是天差地別,他們不及我胡大哥一根頭發。”


    柳惜見不言語,明千霜道:“你想什麽?”


    柳惜見道:“掘人墳墓,總是……總是……”她覺不便多言,便打住不說,明少霜卻仍問道:“總是什麽?”柳惜見道:“那挺缺德的。”


    明千霜笑道:“胡大哥他不缺德,他缺錢。”


    柳惜見心內暗想:“從地下盜來的寶貝必定不少,怎會缺錢?”


    明千霜指著外邊道:“那邊那戚老四和黃蒿兄弟,也是幹那營生的,他們家裏良田萬頃,丫鬟妻妾成群,樓台林立,酒肉塞肚腸,可我胡大哥還是土牆黑瓦的一間小房子,日子清貧,你知道這是什麽因由麽?”


    柳惜見道:“什麽因由?”


    明千霜道:“他得來的東西,全都換成銀子救濟窮苦人去了。”


    柳惜見恍然大悟,心裏對胡興的偏見頓時消散無蹤。


    明千霜道:“經胡大哥手的寶貝不知有多少,若要從世上找一個識寶最多的人,隻怕沒人比得過他,許多寶貝他都有過,可最終他還是一無所有,凡他有的,他都拿出去換錢救人去了。”


    柳惜見思索良久,隻是不語。


    明千霜道:“劫富濟貧是不是義?”


    柳惜見道:“那要看劫的是哪一種富了,若是那種吸幹人血的奸惡之富,那這劫富濟貧自然是義,若是那些本分老實勤懇積讚起來的富,這劫富濟貧和害人又有什麽兩樣,不過是讓世上又多一個窮人罷了。”


    明千霜道:“自然是奸惡之富,你說劫富濟貧是義,胡大哥沒殺沒搶便救得了數萬人性命,那是不是義。”


    柳惜見道:“自然是,隻是咱們對這東西有忌諱,都說入土為安死者為大,我想,要是我先人的墓遭毀,我心裏是怎樣都要怨怪的。”


    明千霜道:“他們自有他們的規矩,也不是什麽人的墓都動的。”


    柳惜見道:“那也總還是壞了一些人家的墳塚呀。”


    明千霜道:“你說,人都死了,把那麽多金銀財寶一起跟著埋了有什麽用,拿出來救人豈不是更能造福於人。”


    柳惜見道:“可那是人家生前掙的,死後帶了去,那也是人家的事,咱們何能幹涉。”


    明千霜道:“生前掙的,可是這些人裏頭,有多少人的錢是幹幹淨淨,不是取之於民的?在上位者,我見過富得流油的貪官,也見過一貧如洗的清官,同樣是官,為何所得金銀這樣不同。柳惜見,你真的信隻憑朝廷俸祿,那些人能朱門綺戶,滿堂金玉?死後還是滿穴金銀?”


    柳惜見自曉得世間之多極形態,也不同他爭辯。明千霜又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罷了,錢的來處去處,該是這樣才對。”


    柳惜見道:“你這最後一句話,說的倒是不錯。”


    明千霜道:“我前麵說的,有些錯了是不是?”


    柳惜見道:“那也不全錯,你自有你的道理。這內裏的深淺是非,我也不是不知,合而言之,這助人的一項,是好的。”


    她好言好語,明千霜倒覺自己方才那話說得衝了,反有些不好意思。柳惜見道:“劫富濟貧的,那是管人家生前的帳,穴底撈金的,那是管人家死後的帳,最後又都散到百姓頭上,可不是殊途同歸了。”


    明千霜靜靜聽她說話,半晌後道:“柳惜見。”


    柳惜見“嗯”地應了一聲。明千霜卻又不說話了,柳惜見道:“你要說什麽?”


    明千霜道:“不說什麽。”


    柳惜見隻覺他有些怪,沒多想,過得片刻,她問道:“師兄,那聽雨姑娘是胡大哥的小姨子,怎麽胡大哥方才說這事的時候,一點沒說起這段親緣呢,還是聽雨姑娘聽雨姑娘的這樣稱呼。”


    明千霜道:“你不知道,聽雨姑娘死前一直念著家鄉,她死後,柔風托咱們把她屍身火化,送回靖州給聽雨的家人。當時是胡大哥跑的這一趟,他也是因送聽雨姑娘回家,才識得了聽雨的姐姐水清……”說到這明千霜猶疑片刻,才接著說道:“便是這事,促成了胡大哥和水清姑娘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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