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興道:“可不敢扔下他一個,我第二回隨他去主墓的路上,也一直勸他,明兄弟隻是說‘那人快不成了,把她一起帶出去。’說著說著,又到了主墓那裏,明兄弟隔了墓門喊‘裏麵的人,答應一聲。’這話連著喊了四五回,裏麵的人才哭喊著說‘救我,救我。’一時又說‘皇上,饒了奴婢吧。’我那時才斷定,裏麵的是人。”


    柳惜見低眉思索一陣,說道:“難道是給貴妃殉葬的人?”


    胡興道:“哎,就是。”他歎了一聲,怒道:“他們簡直不把人當人看!”


    柳惜見知他這話是罵帝王那些人的,自覺不錯,也沒多口打岔。


    胡興隔了好一時才道:“明兄弟喊得裏頭的人應了,又聽那人喊救命,便在外頭說道‘你別急,等一會兒,我們這便救你出來。’他應了那人,便運內力想去推開那墓門,可是那麽大塊石頭,又是被封得好好的,哪裏推得開。”


    柳惜見道:“那要怎麽辦?”


    明千霜道:“那麽一塊死石頭,又怎麽難得倒胡大哥呢。”


    胡興笑道:“別說我自大,明兄弟這話說的可不錯。我自有我的法子,那時他推不開,我便讓他把我兩個兄弟一起叫來,拿了咱們常用的幾樣家夥事,把那墓門挪開了。”說到這,神色轉哀,卻不再說下去。


    柳惜見道:“墓門打開了,便能救得人,這是好事呀。”


    胡興搖搖頭,淒然道:“是能救人了,可裏麵實在慘不忍睹,又悶又熱又臭,十幾個人死了一地,黃水腐水流得一灘一灘的,屍體都生了蛆了……”


    明千霜看柳惜見麵色不好,似有欲嘔之態,忙道:“大哥,咱們別說這個了。”


    胡興這才見柳惜見似是不適,忙止了口不說。


    柳惜見隻覺喉中似是黏黏的,雖知那墓裏的是人間慘事,可便是忍不住惡心,好半天才緩過來。


    胡興道:“柳姑娘對不住,我心也太粗,沒煞住口。”


    柳惜見也頗覺失禮,道:“大哥別怪小妹才是。”緩得片刻,她又道:“柔風姑娘,便是你們從墓裏救出來的人是不是?”


    胡興正愁沒話說,聽了柳惜見先搭話,便即道:“是呀,姑娘真聰明,咱們從墓裏帶出的確是柔風姑娘。”


    明千霜道:“給那周貴妃殉葬的有十八個宮女,柔風便是其一,墓裏沒吃的沒喝的,過了七八天,其他宮女都死了,隻剩柔風和一個叫聽雨的姑娘撐了下來,他們撐了十四天,不過聽雨姑娘那時也已是隻剩一口氣了,咱們帶她出墓沒一個時辰,她便死了。”


    柳惜見心內淒愴,默默不言,一時間隻剩屋內一堆火中的柴枝燒得劈啪響。


    明千霜和胡興見她聽得害怕,不敢與她說,柔風和聽雨在墓中能撐得那樣久,是捕抓老鼠和蟑螂這些鼠蟲充饑的緣故,後幾日,便連這些小蟲都沒了,聽雨這才餓死,隻柔風憑著意念撐了下來,命不該絕,正遇見了胡興、明千霜一幹人進墓,得他們相救,活了下來。


    良久良久,胡興方道:“柔風姑娘出來後,身子太弱,咱們把她安置在京城的一間客棧裏,調治修養。可是,這麽一鬧,那些守陵的也知墓裏的事了,不見了柔風和聽雨兩個,那皇帝暗地裏派人來搜查。”


    柳惜見道:“便是找了來,尋常的侍衛,又怎會是你們的對手。”


    胡興笑道:“這話不錯。”說罷,麵上頗有得意之色,柳惜見道:“怎麽了,還有什麽事。”


    胡興想方才說的她已覺得惡心了,不好將這事明說給她聽,便道:“沒事,就是明兄弟,好好教訓了那皇帝一番,把那皇帝嚇的可不輕。”


    柳惜見問道:“怎麽嚇的,裝鬼麽?”


    胡興見她一個聰明人問出這種孩子話來,心覺好笑,答道:“不是。”


    柳惜見道:“那是怎麽嚇那皇帝的?”


    明千霜道:“你別知道的好。”


    柳惜見還待再問,明千霜又道:“那位聽雨姑娘,是胡大哥夫人的妹妹。”他這話本是為了打住柳惜見問話說的,胡興卻想起沒能救得回聽雨性命,心內暗傷。


    柳惜見果然不再問明千霜如何嚇皇帝一事,轉問道:“那聽雨姑娘是胡大哥你的小姨子了?”


    胡興點點頭,道:“是呀。”


    柳惜見看他麵帶淒哀,不敢再問。


    好一時,胡興才道:“我和我兩個兄弟都是男人,不好帶著女子過活。明兄弟還有一個師姐一個師妹,柔風姑娘又沒家人了,她好了後,便跟著明兄弟回蜀州,給姩雪姑娘他們作伴兒,還學了一身武功,可不像從前一樣老被人欺負了。”


    柳惜見聽了這話,總算覺有了一值得喜慰的事,道:“這便是最好的了。”


    胡興道:“是啊,我家夫人曾與柔風一起住了半年,她很喜歡柔風呢,這時不和柔風在一處,便老是念起柔風來。”


    柳惜見轉瞧明千霜,正想說“那你回去,便帶了柔風姑娘去和胡大嫂聚一聚”,可話到口邊,忽又想起自己和明千霜畢竟才隻相識幾個月,他們老朋友間的事,自己不便深管,遂將那話咽了回去,轉回頭來。


    明千霜問胡興道:“大哥,怎麽胡二哥和胡三哥不跟你一塊來,倒讓你落得和戚老四他們一起。”


    胡興道:“老二快過年的時候酒醉摔斷了腿,動不得,老三媳婦兒又要臨盆,走不開,便隻能我一個人出馬了。”


    明千霜聽說胡老二摔了腿,忙問道:“二哥腿斷了,可要緊麽?”


    胡興道:“大夫說沒事,你放心吧。”


    明千霜心道:“怎麽大夥都多災多難的。”


    胡興看了看外麵,道:“這也不知什麽時候了。”


    明千霜與他相識多年,知他行事習慣,若是得了墓裏的東西,必是要在天亮前趕回住處收好的,這會兒聽他這麽說,便知他有離去之意。


    果然,不多片刻便聽胡興起身道:“兄弟,我得走了,這回你有急事,我便不再請你跟我同去了,但你事了了或得了空,一定要上家裏來坐坐。”


    明千霜起身道:“是,小弟謹記。”


    胡興道:“我們搬了家,如今住在黃龍壩的飛天河畔,你去那裏一打聽,便能尋到我的。”


    明千霜應道:“是。”


    胡興又同柳惜見作別,道:“柳姑娘,你若得空,可也要和明兄弟一起來瞧瞧我。”


    柳惜見也應了一聲“是。”


    胡興與他二人別過,到門前抱起那兩隻大箱子,明千霜問道:“大哥,戚老四他們要怎生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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