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凝兒道:“師姐,你說你給金起陸的解藥,用老鼠藥浸過?”


    柳惜見覺此舉也實在不夠光彩,微微點頭,便不再言語。她一來想報父仇,二來想為師門除敵,因此用上種種手段想置金起陸於死地。用貴妃醉舞擒他,換出明千霜是頭件事,其後擄了他再用白眉針偷刺他後腰便是下死手。而籌思時,隻怕生出變故,殺不成金起陸,因此便想買了毒藥去浸貴妃醉舞的解藥,多得一分機會,但倉促間,往膠州城三四家藥店去了,都沒賣毒藥的,最後隻能買了殺鼠殺蟲的藥,兌了水浸過貴妃醉舞的解藥後,烘幹了,封裝在新藥瓶中。


    她藥倒金起陸將其擄去,季青笠找她討要解藥,她便給了一顆浸過鼠藥的解藥。隻盼著總有一法兒能殺得金起陸,為父親報仇。


    杭凝兒也是萬古山莊弟子,認金起陸是本門死敵,自也不盼他好,這會兒聽說柳惜見連用兩死招對付金起陸,心中大喜。明千霜知曉萬古山莊與金門恩怨,但畢竟才回來,對金起陸之恨便不如柳、杭二女深切,此時倒不像她們那樣歡喜。


    一時,柳惜見訴罷了她在金起陸身上所用手段,便轉說道:“杭師妹,如今膠州城裏還有咱們的人麽?”她所問的,自是安玖兒、杭凝兒所率那些在外探聽消息的同門。


    杭凝兒道:“有的。”


    柳惜見正色道:“你們留意打聽金起陸的消息,瞧是怎樣,及時送報給師父。”


    杭凝兒道:“這我會的。”


    柳惜見垂頭思索,卻拿不定是否將自己帶明千霜去桃州求醫一事偷偷也讓杭凝兒傳去給常澤,還未思量定,明千霜便道:“兔子烤好了。”


    杭凝兒早餓了,明千霜這一說,她眼睛便緊盯了那兔肉。明千霜掰下一隻兔腿給杭凝兒,又掰了一隻兔腿給柳惜見,他自個兒撕了一隻前腿,便吃起來,餘的烤肉都置在火旁。三人俱都餓了,兩刻鍾的功夫便即將那兔肉吃了個幹淨。


    填飽肚子,柳惜見說想喝水,便去近處尋水,離去時,半掩著身子撿了塊燒黑的木炭拿在手裏,待離了明、杭二人一遠,她便撕下衣袍的一塊內襯,用那木炭在布衣上寫道:“不肖徒惜見拜上,祝我師體健康寧。”


    她本想再寫些敬詞,但那布衣不大,後便隻寫正事,道:“月前,惜見聞得四師兄被圍膠州,同二師兄會見後,便即趕赴膠州,欲為四師兄排難。上天垂眷,惜見與四師兄匯合,曆盡艱險,又有杭師妹相助,終得脫險。至此,本應北上回赴,同師父匯合。然不知何故,四師兄時常腹痛,發作時臉白體虛,滿身冷汗,其症不輕。此際宮師叔不在,尋常醫師於師兄病痛束手無策,惜見聽聞桃州天明寺化通禪師精研醫理,便先帶了四師兄趕赴桃州求醫,也早一日解得師兄病苦。因此,不得早日回見師父。這一事,又有自專之過,不敬之至,乞伏恕罪。待惜見回莊,任憑師父處罰。”


    她字已寫得極小,但仍是不夠陳明各事,後來又撕了一塊布衣才寫得下。將書信寫畢,柳惜見將那有字的兩麵布朝裏對折,那無字的一麵朝外,又用金絲縫了兩塊布,不讓裏頭的字給人看見,這才起身接著去尋水。


    隻是那地方甚是荒涼,哪裏有水,半晌尋不著,柳惜見便回去了。明千霜看她回來,問道:“可尋著水了?”他吃了兔肉,也覺口渴。


    柳惜見道:“沒有。”


    明千霜道:“那便趕路吧,上前頭看看去,你不是還要去桃州辦事麽。”


    柳惜見道:“好。”杭凝兒聽明千霜意思,竟是要與柳惜見同去桃州,便問道:“明師兄,你也去桃州?”


    明千霜點點頭,杭凝兒心中一陣黯然,柳惜見看她神色有異,問道:“師妹,怎麽了?”


    杭凝兒收攝心神,道:“沒事,我還以為明師兄要去北陽山同莊主匯合呢。”


    明千霜道:“勞你給我幫莊主報個平安。”


    杭凝兒笑道:“是。”心中卻是滋味難言。


    柳惜見將自己寫了縫好的那書信遞給杭凝兒,道:“師妹,這個,煩你幫我轉交給師父。”


    杭凝兒接過,道:“是。”她將柳惜見交與自己的布片收好,這才想起,明千霜方才竟稱常澤為莊主而不是師父,大是奇怪,不禁便向明千霜看了一眼。


    柳惜見一想,再無別事,便同杭凝兒辭別。杭凝兒立在那半坡上,看柳、明二人身形遠去,這才轉為膠州。


    柳惜見、明千霜吃了油膩之物口裏渴,一路上也不說話,行出二十餘裏,路過一村莊,兩人方才找人家要了水喝。柳惜見一件青衣上沾了血,也是惹人注意,便一同在那村裏找農夫買了一件男裝換上,又買了水囊裝水,兩人這才接著趕路。


    行出一陣,明千霜忽問柳惜見道:“柳惜見,你知道什麽是嫡派麽?”


    柳惜見一怔,頓了頓,才道:“師兄是說別處的嫡派呢,還是說萬古山莊裏的?”


    明千霜笑道:“這還分別處和萬古山莊呀。”


    柳惜見此刻看他發笑,心裏也不知怎樣便有些氣,板起臉來。明千霜看她變了臉色,道:“我自然是說萬古山莊裏的嫡派。”


    柳惜見於這詞的意思自是清楚的,便道:“咱們莊裏的弟子們,私下裏都把掌門的弟子稱為‘嫡派弟子’。”


    明千霜冷笑一聲,道:“萬古山莊的祖師爺是從朝廷裏出來的,倒把他們那些貴門世家的習氣帶到了江湖上。”說著搖頭又笑起來,過了片刻,道:“我還是今日才聽說,有這麽個‘嫡派弟子’的說法。”


    柳惜見這麽多年,也因自己是萬古山莊掌門人弟子這一身份自豪,但每聽同門說起‘嫡派弟子’四字,心裏也總覺怪異。這時聽明千霜對這‘嫡派’兩字似是不屑,倒也不怒,問道:“師兄也不喜歡他們這麽說?”


    明千霜收了笑意,道:“江湖人雖也分身份高低,分名望深淺,分正邪,卻沒聽說過分嫡庶的。那些講究嫡庶的人,隻怕也不願入江湖來。萬古山莊弟子現今卻說什麽‘嫡派’,你們是想做江湖人求俠義呢,還是想做回世家那些人求尊卑。”


    柳惜見不言,心裏卻道:“這哪是尊卑呀,這是紛爭。”


    明千霜看柳惜見麵上似有隱憂,不知她心裏所想,但明千霜於這‘嫡派弟子’一說,自有感悟,也不瞞著,道:“柳惜見,有了尊卑,便有不公,有了不公,那不滿、紛亂、爭鬥便也會來的。”


    柳惜見心中一震,駐足不前,盯了明千霜瞧著,暗道:“我真是小瞧你了。”


    明千霜不理她,仍舊前行,柳惜見過了片刻,便也隻得跟上。靜默一時,明千霜又道:“柳惜見,我這次去徽州,見到個叫藍伽邪的,長的很像三師兄。”


    柳惜見又是一震,說不出話了,又停了步子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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