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渡言接過兩塊牌位,他曾為天家效勞,對小鄭國亦不是全無舊情,此時拿著皇家先祖牌位,心內隱隱不安。


    柳惜見從門外提來一盞燈籠,見屋內有蠟燭,說道:“把蠟燭點起來,讓他們看清咱們手裏有什麽,別黑燈瞎火的,他們不知道咱們手裏拿了貴重東西,射箭過來那可不好。”


    李允賢道:“這裏是他們君上家的祠堂,他們不敢亂放箭的。”


    柳惜見一麵點蠟燭一麵道:“可咱們要出去呀,最好是讓咱們手裏拿了車家祖上牌位的事傳遍各軍,這樣誰也不敢隨便用箭射咱們。要不然,昏天黑地的,什麽都看不見,追兵一聽見咱們動靜,就喊打喊殺,這樣拿著這破牌位也不頂事兒呀。”


    李允賢想此話也是道理,說道:“柳姑娘,你平日裏有閑暇的話,也教教允然處世的計策吧,她那麽大了,我看著還是小孩子心性,莽直任性,這樣,將來在外走動,可是要吃虧的。”


    柳惜見道:“她那樣的性子倒是真性情,也不是全不好,能這樣沒心機的,還不是你們這些哥哥寵出來的,我哥哥……”她說到這,知說漏了嘴,忙止了話,心想李允賢不知自己家世的詳情,順著往下說倒也沒什麽,要是忽然改口倒是惹人懷疑,遂接著說道:“我哥哥、爹爹要是在世的話,我也不用處處和別人使心計了。”


    李允賢道:“有些心計那也沒什麽不好,隻要別先去害人。允然我們總不能一輩子護著她,要是多點心眼,那也能少受人的害。”說到這,頓了一頓,又道:“姑娘你日後出門的話,向常莊主說說情,把允然也一起帶著吧,好讓她同你多學些走江湖的經驗。”


    柳惜見笑道:“是了,二哥。”


    白珍聽了二人的話,才知這姓李的是李允然的兄長,想起李允然為了見自己竟將自己從劉員外家裏擄走,真是有些莽撞的,與眼前這精明機警的李公子果真是大不一樣。念及這兄妹二人有如天淵之別的性子,不禁默默含笑,複又想,自己若是有這麽一個哥哥關心愛護,這半世也不至於走的如此艱難,心內又羨慕起李允然來,有兄長愛護。


    正想之間,聽得大門那兒發出鈍重的摩擦之聲,白珍回頭看去,那大門正緩緩打開。開出的一條縫裏露出寒歌和西門重覺的臉來,二人身後站著一眾身穿黑甲的軍士,人頭密密麻麻。


    梅渡言看白珍呆立在自己身前,輕輕拉過她手,將她帶回自己身後。


    柳惜見左手拿起一塊牌位,右手拿了一燭台,走到祠堂門口,道:“駙馬,西門將軍,咱們四人隻想逃得一條性命,還請二位放咱們一條生路。”


    寒歌、西門重覺早見柳惜見手裏拿著鄭國上三代皇帝的牌位,自知又遭柳惜見威脅,暗暗氣悶,皺眉互向對方瞧了一眼。


    中原漢族向來重視宗族血脈,祭祀祖先無比虔敬,這祖先牌位不容褻瀆,何況車家的是皇族靈位,寒歌、西門重覺等為人臣,更不敢自行定計處置。一時拿柳惜見幾個沒辦法,西門重覺目光不住在他四人身上打量,最後落定在梅渡言身上,說道:“梅統領,這往代聖君的靈位,你可也曾拜過的。你是他們後代子臣,又曾為鄭國立下許多功勞,是讓這廟裏眾位皇爺們引以為傲的後輩,可不要再誤入歧途了。”


    梅渡言麵色似有所動,但想起身後的白珍,終還是冷冷說道:“西門將軍,我並非對這裏的眾位前輩不敬,隻是,長公主和陛下未免逼人太甚,你不是我,也沒遇到我所受的不公,不會知道我如今的心。晚輩此為,全在保住自己性命。”


    西門重覺歎了口氣,道:“我和你祖父總還算有交情,你成了這副樣子,我心裏……也不好受啊。”他言語誠摯,眼中也含著些微淚光。


    梅渡言歎了口氣,坦然道:“走到今日這地步,是我自己選的,無悔無愧,老將軍也不需為我惋惜。”


    西門重覺搖頭無語,道:“我……哎,好吧。”


    寒歌道:“梅統領,這麽說你是不肯奉還手裏的東西了?”


    梅渡言道:“隻要你們放咱們走,東西咱們自然會還的。”


    寒歌道:“妄想!”


    西門重覺拍了拍寒歌肩頭,道:“先稟明了聖上,由他裁決吧。”寒歌想也隻得如此,回身吩咐身後的兵衛。


    柳惜見和李允賢互使了個眼色,她再一拉梅渡言衣角,道:“走!”


    梅渡言猛悟過來,寒歌卻也聽見柳惜見的話,閃身上前要阻攔。柳惜見看寒歌遞劍刺來,忙伸手中的牌位出去,寒歌看柳惜見舉牌位擋架,不敢任劍砍落在牌位上,隻得折身撤劍。此時李允賢和梅渡言、白珍三人已縱上屋頂去。寒歌退下後,柳惜見也躍上屋去,跟著李允賢等人向屋後逃行。也不知是不是寒歌諸人無法,半晌才聽到他們下令追拿,隻是此時柳惜見幾人已逃得遠了。


    適才一番大鬧,幾人將左近的鄭國追兵大半引到了祠堂四麵,這時他四人飛躍過了祠堂向北再行,卻是沒甚阻礙了。提心吊膽到了李允賢所說的地下石渠,梅渡言與李允賢合力打開那陰井蓋,柳惜見最先下石渠,落地後晃亮火折照明,再將白珍接了下來,待李、梅二人關了井蓋下來,四人才順著石渠前行。各人手中的靈位不敢便扔了,仍是拿在手裏。


    那地下石渠雖能容人,卻不甚高,幾人都是要伏低了身子行路。渠中陰濕,惡臭熏人,一不留心還沾上種種泥汙,逃命緊要,各人也隻得忍了。不時遇到什麽鼠蟲,都會把白珍嚇一跳,石渠不高,梅渡言不能背負白珍,便牽著她手,再遇到鼠蟲,先驅走了再讓白珍走過。


    四人曲曲折折行了一路,尋摸過了兩盞茶的功夫,終於到了盡頭。


    石渠出口被一道鐵網攔住,李允賢打開了那鐵網,幾人來到河中,那河水僅到膝蓋,各人便涉水到了對岸。


    過了河後,李允賢便道:“還有兩個兄弟在前麵的林子裏等我,幾位可要跟我一起過去。”


    梅渡言道:“這裏沒有躲藏的地方,去林子裏也好。”


    李允賢道:“多謝,幾位隨我來。”說著便上前帶路,柳、梅等人隨他入了林子,行出一陣,到了一藤蔓裹繞的大樹下,李允賢輕輕吹了聲口哨,那樹上便即跳下兩個人來。


    暮色掩人,柳惜見隻見那兩人和李允賢差不多高的身材,看不見他們麵容。那兩人見眼前這麽多人,似乎也吃了一驚,身子微微動轉,卻不上前。


    李允賢道:“他們是我的朋友,都是自己人,咱們一起出來的。”


    那兩人這才躬身道:“大人!”


    李允賢上前去,道:“怎麽就你們兩個,還有一個呢。”


    那兩人不知是誰道:“大人,咱們這邊說話。”


    李允賢知出了事,呼氣聲也重了。他回頭同柳惜見等人道:“柳姑娘、梅兄、白姑娘,你們在這等等。”


    柳惜見道:“是,李二哥。”


    李允賢同了那兩人離去,過得一陣,柳惜見聽得腳步窸窣之聲,抬頭一看,見李允賢幾人回來。她還不及說話,李允賢便道:“柳姑娘,你能來一下嗎?”


    柳惜見走去,道:“何事?”


    李允賢似轉頭看了看梅渡言和白珍兩人,隔了片刻才道:“罷了,也不用瞞著你們了,我有個兄弟,原本傍晚時咱們一起入的城,可他也陷落在城中,如今還沒出來。柳姑娘,你本事比我強,我……我想請你幫個忙,再和我進趟城,幫我把我那兄弟救出來,不知姑娘肯否。”


    柳惜見還未答話,白珍道:“那也太險了,方才咱們差點都出不來。”梅渡言暗暗拉了拉她衣袖,叫她莫要多言。白珍卻仍在道:“柳姑娘,那地實在太險,你的性命更重啊。”


    柳惜見也知小鄭國內危險重重,甚感白珍的關懷之情,隻是想起李允然與自己要好,在呂山向己發難時李允然更曾舍命相救,如今李允然的哥哥親口相求,拒絕了那豈不是對不起李允然,便道:“白姑娘,多謝你的好意,隻是我與這位李二哥的妹妹是同門,如今李二哥有難,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其實,再進城也沒什麽,說不準小鄭國官兵在北邊搜查不到咱們,往其他地方去了呢,沒事的。”


    李允賢道:“多謝柳姑娘仗義相助。”說著,躬身向柳惜見一揖。


    白珍聽柳惜見這麽說,也沒法子,上前去拉住柳惜見手,說道:“你千萬小心。”她這幾日來和柳惜見一處,受柳惜見的照護安慰,早已把柳惜見當做朋友,常常隻恨自己身無武功,不能相助柳惜見一次。如今聽柳惜見要再冒險進城,擔憂之情真不亞於聞知梅渡言被擒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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