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日的路,幾人來到一叫楊家莊的地方。這地楊姓族人眾多,雖非市鎮,人口卻不少,便有自己的市集,一切設置,也如大的市鎮一般。已離了合家口,李允然心中便安落許多,與柳惜見商議了,也不急著趕路,當夜便在楊家莊歇宿。


    幾人尋了間客店住下,往集市上購置了幹糧,又給二丫頭買了幾身衣裳。當夜,說起路上所遇那石溫一事,李允然說道:“這人真是好生奇怪,問話我也覺不正經。”忽地改換了語氣道:“他還敢說我師父!”又道:“真是為老不尊!”


    柳惜見也覺石溫舉止出奇,卻沒李允然那樣憤憤。


    李允然想起一事,問道:“師姐,你白日怎說二丫頭叫‘驚霧’呀?”


    柳惜見道:“二丫頭,我總覺不是個名字,本想另給她取一個,可……”說著,轉目瞧向二丫頭,說道:“又怕你見怪。”


    二丫頭道:“我如今這名字很難聽嗎?”


    柳惜見道:“也不是難聽,隻是你家裏人這樣叫你叫慣了,像是乳名,日後咱們會遇到許多人,熟的不熟的,親的疏的,‘二丫頭’自然是要和你極親近的人才能叫呀。你的父母兄弟,你村裏的伯伯伯母、叔叔嬸嬸,都是瞧著你長大的,他們與你也各有各的親,叫二丫頭自然不錯。可才見一兩麵的外人,不知你脾氣底細,要是便直接叫你‘二丫頭’如此親切的名字,也怕你會怪罪呀。”


    柳惜見頓了片刻,又道:“也有叫不出口的,我常被人罵作‘小丫頭’,便覺‘丫頭’兩字有時未免侮辱人,要是當名字來用,敬你愛你的,怕還難叫出口呢。”


    二丫頭聽得明白,說道:“那柳姐姐、李姐姐,你們給我另取個名字吧。”


    李允然拍手叫道:“好啊!”當下問了她生辰八字,可二丫頭也不知。李允然也不管了,一口氣連說出七八個名字來,什麽細柳、夢曾、雲爭,柳惜見也給想了幾個。


    二丫頭聽了,卻都搖頭。柳、李二人正欲另想,二丫頭卻道:“柳姐姐,你白天在道上給我取的‘驚霧’,是什麽意思?”


    柳惜見道:“那是我一時胡說的,這‘驚’我想的是‘驚嚇’的那一個驚字,這‘霧’便是‘白霧’的‘霧’字。”她卻不是一時胡說,當時二丫頭落崖時,叫聲飄蕩崖邊,聲透茫茫白霧,白霧飄浮於空,輕柔緩移,雖不是二丫頭聲音作用,柳惜見略有巧心,便隻當那霧是被二丫頭聲音驚動,因此石溫問起她名字時,柳惜見才脫口而出“驚霧”二字。


    二丫頭聽了,眼中放出光來,道:“我倒喜歡這個,好像會動呀!”


    柳、李二人笑道:“真的!”


    二丫頭點點頭,李允然道:“那就這個吧。”


    二丫頭道:“好。”


    李允然用手指蘸了茶水,一筆一筆在桌上寫了“驚霧”二字,道:“這就是你的名字。”二丫頭看了半晌,抬起頭來,道:“可我不識字。”


    柳惜見道:“等到了萬古山莊,我教你。”說著指了“驚”字,道:“這是‘驚’。”指了“霧”字道:“這是‘霧’字。”


    二丫頭細細看了那兩個字,道:“是。”


    柳惜見道:“咱們要先帶你回咱們住的地方,等合家口風聲過了,你要回家咱們便帶你回去。”


    驚霧低眉思想片刻,說道:“姐姐,你住的萬古山莊裏,是不是都是大俠,個個武功都像你那麽好?”


    柳惜見道:“咱們是練過一些功夫,卻不是什麽大俠。”


    驚霧道:“我想跟你和李姐姐學武功成麽?學了武功,就不怕壞人欺負了。”


    柳、李二人對望一眼,柳惜見道:“我和你李姐姐上頭還有師父管著,不經師父授意,不能私自教你。不過,你若想學,等回去咱們請示了師父,師父允準,要麽再給你另找比咱們厲害的前輩師尊,要麽咱們作為師姐,也可以教你。嗯,便是要咱們師父答應了,我和你李姐姐才能教你。”


    李允然道:“是啊,江湖人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的規矩,咱們不能背著師長教你的。你若真要學,等回去和師尊他們說了,再看由誰來教你。”


    驚霧道:“好。”她與柳、李二人混得熟了,話也漸多起來。次日早起趕路,走上官道,行得更快。到了晚間,幾人行到青州,離晉安已隻有三百裏的路。


    三人在青州一間客店裏住下,才放下東西,便聽屋外有熟人道:“朱師兄,你可見到王師兄了?”


    柳、李二人一聽這聲音,認出說話的是湯芷芬,爭著跑出門去。李允然最先到樓上廊外,扶了圍欄,衝樓下的湯芷芬和朱靜道:“朱師兄,湯師姐。”


    朱靜、湯芷芬一齊抬頭上望,見了柳惜見,一人喜道:“柳師妹!”一人叫道:“柳師姐!”湯芷芬已奔赴上樓來,拉了柳惜見喜笑個不住。


    朱靜、湯芷芬與柳惜見同赴洛水鎮奪取白水銀珠,自知柳惜見受傷失了蹤跡,便一直憂心不已。後常澤趕到白屏鎮,方聽說柳惜見已脫險,才放下心。隻是隔了許多日沒見,這時偶然逢遇,人人喜極欲狂。


    幾人驚喜中,聲音便不免大了幾分,將同住客店中的萬古山莊弟子都引了出來。店中弟子都是同去搶奪白水銀珠回來的,這時劫後見同伴,人人欣喜。


    各人互道別來之情,柳惜見將驚霧引見給眾人。談了半日,柳、李二人才知常澤已帶了退回白屏鎮的弟子返程,也是今日才到的青州。隻是萬古山莊弟子太多,分住在莊上的三個客店中。


    敘完話後,柳惜見問了湯芷芬常澤所住的客店,欲要去拜見師父。


    湯芷芬道:“莊主在前麵的安居客棧天字一號客房。”


    柳惜見與各人暫別,李允然同她出了客店大門,問道:“師姐,我在合家口惹的事要不要和莊主說呀?”柳惜見思索片刻,道:“說吧。”


    李允然道:“那我同你一起去。”兩人安頓好了驚霧,便一同上安居客棧。到時,班炳煌正在客店前廳給常澤等師長安排飯食。他自那日在紅石村和柳惜見分別,後便隻聞柳惜見被金家眾人圍攻的危訊,常暗悔那日沒帶了柳惜見、湯芷芬二人一同離開廢宅。後來聽說柳惜見受了重傷,更是愧責。這會見她來到,真是意外之喜。


    班炳煌聽說柳、李二人是來拜見常澤的,引了二人前去常澤屋中。常澤看柳惜見到來,也是又驚又喜,問起她身上傷情,柳惜見隻說已好了不少。兩人又見過鄧楓,洪滄諸位師叔師伯,才有閑和常澤敘稟諸事。


    三人坐定,常澤道:“昨日你程師伯才寫信來,說是你和常亦起了爭執,自個兒跑了出去,你四師兄和允然追到合家口,才找著你。”


    柳惜見道:“是,弟子一時糊塗,讓程師伯和師兄師妹們擔憂,萬分不該。”


    常澤道:“你和常亦為的什麽吵起來?”其實二人爭鬧詳情李允然早已告知程秀,程秀在信中也有提及,常澤均知。他深諳兒子習性,知兒子和柳惜見爭鬧定是為了自己曾提及二人親事一事。


    柳惜見卻不知當日常亦動氣的真情,以為常亦是怕自己和他爭位。此時常澤問起,柳惜見怕師父會多心,以為二人覬覦這萬古山莊莊主一任,也沒多說,隻道:“一時牢騷罷了,沒什麽大事。”


    常澤沒多追問,道:“你大師兄一時無禮,你別往心裏去。”


    柳惜見道:“是,師父。”


    常澤道:“不是說千霜同你們一起在合家口嗎,他怎地沒和你們同來這,和這裏的師叔伯問安?”他心中實在掛念明千霜,“問安”等語不過是托辭,便隻想從柳、李二徒這聽聽兒子近狀。


    柳惜見瞧了李允然一眼,李允然點一點頭。柳惜見便將李允然在合家口鎮救何驚霧,燒青樓女子賣身契引致大火兩事說了,又說了欽差暗訪,恐連累李允然父兄、明千霜留在合家口探訊等情。常澤聽罷,一捋頜下長須,說道:“這也算不上什麽大事,明兒我讓人到合家口去,同千霜一起打聽。”


    李允然道:“莊主,這會不會連累我父親兄長。”


    常澤道:“你放心,他們未必便能查得出來。不過你回去後,還是尋個時機回去,把這事說與你父親他們知道,他們自知如何規避。”又道:“要親自回去,親自說給他們知道,若是書信,一有差錯,那便被人抓住把柄了。”


    李允然得常澤指點,心中安然不少。


    柳惜見又將在道上遇見金家弟子送信回程,石溫擲蛇驚馬兩事說了,常澤靜默良久,道:“金家打的主意不怕,隻是石溫在這關頭回來……?嗯,司馬徽那個老家夥,在這關頭把石溫叫回來,定有圖謀!”


    柳、李二人看他神色鄭重,也不敢出聲說話,常澤道:“石溫,這人從前倒還算正派,不知這麽十幾年,可變了沒有。”


    李允然道:“道上我看他說話,像是個無賴,沒有一點前輩的樣子!”


    常澤笑道:“這人精得很,你們可不要小瞧他。”思忖片刻,他道:“罷了,慢慢等著瞧吧。”


    柳惜見當下又說了何驚霧想要拜師學武一事,常澤道:“等回了山莊,看你師伯、師叔他們要不要收她吧,若是資質不夠,沒有人收,那便由你教她些防身的武藝。”


    柳惜見道:“是,師父。”


    常澤道:“隻是回去怕要有的忙,你師叔師伯他們便是收了她,一時也無暇傳她武藝的。”


    柳惜見道:“是為了咱們在洛水鎮的事嗎?”


    常澤笑著搖頭,右手從茶杯中蘸了水,在桌上這下“龍尾劍”三字。


    柳、李二人會意,常澤此是要命人去徽州搶回龍尾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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