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見看了鍾頤皋一眼又轉目看向砍斷江時安雙腳的人,藍綢錦袍,發豎金冠,濃眉俊目,容貌看去與金化成有幾分相似,而鍾頤皋又叫他大師兄,柳惜見脫口叫道:“金化機。”


    金化機道:“你便是柳惜見。”他雙目如要噴怒火,片刻後臉上閃過一絲怪笑,高聲道:“金門弟子聽令,柳惜見砍掉了咱們江師叔雙腳,如此大仇,豈可不報,大夥給我殺了這丫頭!”


    鍾頤皋滿臉訝異,其餘弟子也一時愣住。眾人親見他砍下江時安雙足,這時卻把罪過推到柳惜見身上,自然是要大夥一齊和他誣指柳惜見了。金化機是掌門長子,威勢強盛,誰敢違逆他心意。幾個腦子好使的已明白過來,附和道:“柳惜見砍了江師叔雙足,咱們要給江師叔報仇!”


    柳惜見道:“好啊,逆徒們想要逃脫罪過啦,我回去把你們師叔治好,讓他到天下人麵前分說。”


    金化機眉頭一皺,道:“給我殺了柳惜見!”金門眾弟子群起而攻,柳惜見搬過江時安身子擋在胸前,道:“你們是要殺師叔麽!”


    眾弟子停步遲疑,金化成對這個師叔始終有敬意,不敢再傷他。柳惜見趁著眾人疏忽之際,踏上牆頭,幾個起落縱去,離金家弟子已遠。她逃離之際把江時安舉向後,金家弟子追了幾步見她用師叔做盾,也不敢真發暗器,隻得回頭聽金化機指令。


    金化機怒極,打了門外的牆麵一拳,他這時大悔方才沒有殺了柳惜見和江時安,起始他雖也顧念著江時安生死,但柳惜見逃脫之際他卻改易了念頭,思忖著柳惜見和江時安留下於他都是大患,不如殺了。此時柳惜見已跑得沒影,金化機一悔一怒過後,轉過頭來,看著身後一眾師弟,當中有四個江時安的弟子,臉色甚是難看。


    金化機低頭沉思,便在此時,趙賢安從院落中大步走來,金化機思想片時,道:“趙師叔,姓柳那賤人用江師叔威脅咱們,她……她還砍下師兄雙腳。”說著涕泗橫流,右手指著門口那雙斷腳。


    趙賢安與江時安、古鎮康這些師兄弟向來和睦情深,此時乍聞師弟雙足被剁,心痛如絞,他含淚撿了江時安被砍的雙腳,一雙腳上的黑色靴子與鮮血黏糊在一塊,趙賢安怒道:“還不去追那小賤人,拿住她,給我千刀萬剮!”


    眾弟子應命紛紛往前奔去,隻剩江時安座下一個名叫寧圖溪的弟子留在原處。趙賢安看他不走,問道:“圖溪,你怎地還不走?”


    寧圖溪看著前頭眾人身影拐入巷道,紅著眼睛道:“師伯,我師父是……”他一句話未完,金化機便自遠處牆角處走出來,呼道:“寧師弟,怎地還不走?”


    金化機離得尚遠,寧圖溪也不懼,道:“我師父的雙腳是金大師兄砍下來的!”


    金化機怒喝道:“寧圖溪!”大步忙向寧、趙兩人走來。


    趙賢安聽了寧圖溪的說話,一時愕然,拿著江時安雙腳的兩手不由自主發顫,金化機又氣又怕,他走近時特意往趙賢安臉上瞧去。


    趙賢安一手抱了江時安雙腳,一手往金化機臉上扇去。金化機自幼怕這個師叔,也不敢閃躲,任他這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趙賢安手上帶血,這一打在金化機臉上留下個血手印,金化機道:“二師叔,是柳惜見那個死丫頭把江師叔的腳先探出來,我以為是敵人,一劍砍下去,這才誤傷了江師叔。”


    趙賢安聽了這話,一股怒氣一時不知該向誰去發,憋了半晌道:“你不能等看清了再下手麽!”


    金化機垂首道:“我一時心急,便……便沒顧得上看。”其實江湖上的廝殺生死往往隻在一瞬之間,敵我對戰有物襲來等看清再出手為時已晚,不會有人真那樣傻等,趙賢安混跡江湖二十多年,自然知曉這個道理,隻是師弟雙腳被砍又下落不明,他憤怒心痛之下便說了句不合道理的言語。


    一邊是師弟,一邊是師侄,這師侄還幹連掌門金起陸,趙賢安縱想為江時安出頭也要多思量幾分,他在門口來回踱步,最終長歎一聲,道:“圖溪,化機,你們先去把柳惜見拿住,救江師弟出來。”趙賢安說到這,看向寧圖溪,道:“圖溪,罪魁禍首是柳惜見,定要把她捉住,也砍了她雙腳,給你師父報仇,旁的事咱們日後再說。”


    寧圖溪雖恨金化機,但對柳惜見同樣是如此,趙賢安所說也有道理,便道:“好!”金化機處境甚為尷尬,恨不得早點離開,當即道:“趙師叔,弟子也走了。”


    趙賢安不答他話,寧圖溪已拔足離開,金化機不敢多留,也跟著離去,趙賢安站在原處哭罵。


    且說柳惜見帶走江時安,金化機等人沒能及時追去,她倒得了逃跑時機。甩掉追敵後,柳惜見脫下江時安外衫撕下兩條長布,裹了他腿腳上的傷口,免得多留血跡。


    柳惜見包好江時安雙腿傷口,提了他越過幾條巷子,來到一戶人家大門前。她聽門裏靜悄悄,一躍進了那戶人家院子,四處環望,看左邊有個堆柴草的小房,進了那房中,用劍割開江時安發帶。江時安頭發散落,柳惜見伸手穿拂江時安頭發,摸到一個小塊。她兩手撥開江時安發絲,將那小塊拿出。那小塊原來是一用布縫成的小小袋子,柳惜見觸到袋中是一圓鼓鼓的事物,料想便是白水銀珠,歡欣一笑,用劍割開那袋子一看,內裏露出個黑皮白紋的珠子,黃豆那樣大小。


    柳惜見聽師父說過,白水銀珠遇熱會通體變成銀白色,當即屈手指握了個空拳,將白水銀珠包在掌心,湊口往拳上吹氣。她吹了兩口熱氣後攤開手來,見原本黑皮白紋的珠子成了一顆銀白小珠,光澤瑩潤,待熱氣退卻,珠子又變成了原先的模樣。柳惜見斷定手上的便是白水銀珠,喜極欲泣。她將白水銀珠暫收入荷包中,又將荷包塞進袖子裏,重整了身上所帶之物,把藏在懷中的匕首別回腰上,碎銀及明千霜留給她的火折、竹哨揣回懷中,草草替江時安紮了頭發方提著他離開。


    柳惜見不知其他師兄弟姐妹在何處,帶了江時安趕往洛水鎮東邊尋鄧楓。她不知趙賢安、金化機等人為何突至洛水鎮,而他們手下帶的金家弟子顯也是多出初時數倍,因此趕往鄧楓等人落腳之處時也不敢大意。


    將近鄧楓他們所在的土屋時,柳惜見豎起耳朵細聽周遭動靜,聽無異聲方才撿了幾粒石頭,繞到屋後,縱躍上了屋頂,在屋頂上站定身,看院心也無異狀,柳惜見往院中扔下一石塊,石塊落地出聲,房中卻靜悄悄的,無何聲息。她蹲下身揭開屋頂兩片青瓦,俯身往房中看去,屋中一切完好,隻沒了人。


    柳惜見心道:“一個人也沒有,難道鄧師叔他們已得了消息先走了。”她思想片時跳下房頂,進了幾間房中查看,房中無人也無打鬥痕跡,隻是同門的行李包袱等物已不見了。柳惜見知鄧楓等人沒有遭襲,帶了江時安出屋,奔向屋後的一片樹林。


    在林中奔行許久,柳惜見看江時安雙腳上裹的布已被血浸透,臉色蒼白如紙,兩人雖是敵人,但看他這幅慘狀,柳惜見也起了憐憫之念,即便師父交代過殺了江時安,此刻殺他又是件容易不過的事,心中卻還是不忍,提了他回洛水鎮上尋醫。


    到了洛水鎮上時已是正午,街市上行人頗多,柳惜見隻怕被金家的人盯上,隨意帶江時安進了間名為“瑞安”的醫館交給大夫,又從江時安身上摸出一錠銀子給了大夫,拿了餘下的銀錢便走了。


    柳惜見出了醫館行入人多的街道,她本想去找安玖兒,可安玖兒一向隻和洪滄、班炳煌聯絡,她也不知怎樣尋安玖兒一行人。百思無計,柳惜見也不知走到了什麽地方,忽聽得樓上傳來一柔媚異常的女子聲音道:“哎喲,湯姑娘,入咱們怡紅院的姑娘……”


    她近日來多和湯芷芬在一處,這時聽那人叫“湯姑娘”不禁抬頭上望,一眼看去,吃了一驚。隻見湯芷芬頭發淩亂地衝到樓欄前,身後兩個彪形大漢將她拖住,一個穿著紅色紗衣的女子舉著白手絹說話。


    柳惜見知聽到“怡紅院”三字已知那是青樓,湯芷芬被青樓中人欺負,柳惜見怒火上衝,那紅紗衣女子的話也沒聽完,她便已躍向樓上,一拳送往右邊那大漢的鼻頭,那穿紅紗衣的女子見此情景“啊”地一聲尖叫。


    另一個大漢見夥伴被打,也不再理湯芷芬,一腿向柳惜見踢來,柳惜見一把拿住他腳踝使勁一帶,那大漢仰摔在地。先時鼻子被打那大漢鼻血流得滿嘴,湯芷芬哭的雙目紅腫,柳惜見也不和他們多糾纏,抱了湯芷芬便躍下樓去。


    樓下樓上不少人見柳惜見在怡紅院鬧了一場,柳惜見隻恐行蹤暴露,帶了湯芷芬匆匆往鎮外逃去。兩人到了鎮外一處村莊,柳惜見尋了個無人的地方替湯芷芬鬆了綁。


    湯芷芬此時已止了淚,柳惜見問道:“誰送你去那的,我饒不了他!”


    湯芷芬道:“金家的孟詩。”


    柳惜見念道:“孟詩。”腦際間浮起一事,湯芷芬一年前與一位姓白的公子定了親,孟詩與這位白公子是表兄妹,且對這位表哥鍾情已久,湯家與白家定親那日她曾來鬧過,但那回常夫人在場,湯芷芬與白公子的婚事又是雙方父母及一對年輕兒女都讚同的,孟詩那日無理無依鬧了個沒趣。


    柳惜見道:“她恨你,所以把你帶去那種地方?”


    湯芷芬點點頭,道:“她想讓我失貞,毀了湯家和白家的婚事。我穴道被點動彈不得,手又被綁著,方才要不是青樓裏一個小丫頭失足跌倒正撞在我被封的穴道上,我也無緣跑出來,遇到師姐你了?孟詩還派了個會功夫的屬下留在那青樓裏盯著我,要不是師姐你正好路過,再遲一時我也會被抓回去,此後要陷入萬劫不複之地了。”一麵說身子一麵發抖。


    柳惜見道:“孟詩竟這樣惡毒!”


    湯芷芬道:“她要是殺了我也罷了,偏偏要出這樣的法子折磨我。”說著又流起淚來。


    柳惜見輕輕撫她後背,道:“別怕了,如今沒事了。”


    湯芷芬點點頭,柳惜見安慰了她幾句,想起眼前情勢,道:“怪了,趙賢安他們怎會來的,難道是走漏了消息?”她進而想到:“還是咱們的人裏藏得有金家的人?”思念及此,竟想起袁百卉來。


    湯芷芬此時卻道:“是周太師叔他們那邊出了岔子。”


    柳惜見又吃了一驚,道:“周太師叔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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