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炳煌帶了馬鳴最先回到住處,沒過多時柳惜見便抱了古鎮康回來,做餅師傅同餘下的接應弟子最後到。


    洪滄看得手了甚是欣喜,將眾弟子誇讚一番才帶了古鎮康和馬鳴兩人去審問。眾弟子為等消息便聚在鄰院,人人心中均盼著白水銀珠在古鎮康手裏,如此可早一日退身前去相助周縈等人。


    湯芷芬和柳惜見同站在一棵石榴樹下說著方才誘騙古鎮康和馬鳴的事,也不知過了幾時,洪滄及另三個審問古、馬的弟子走進院來,眾弟子圍上去,班炳煌問道:“師父,師叔,怎樣?拿得白水銀珠了麽?”


    洪滄道:“咱們給他們服了些解藥讓他們能開口說話,古鎮康什麽也不肯說,那年輕弟子叫馬鳴,是江時安的弟子,這人被你們師叔一嚇倒是招了。白水銀珠在江時安身上,被藏在發髻上,咱們明日要接著行事。”他掃視眾弟子,續道:“江時安為人謹慎,可比古鎮康難對付,你們明日定要放聰明些。”


    眾弟子道:“是。”


    洪滄道:“古鎮康他們由你們兩位師叔看守,你們用過晚飯後都回房歇息吧,不過今夜守夜的弟子要仔細著些。”


    眾弟子應答一聲各自散了回房。


    這夜,柳惜見怎樣也睡不著,直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刻,見外邊月光甚朗,起身來到院中,仰頭望月,見月亮將滿未滿,憶起兒時家中生變那天也是如此月景,眼中含淚,心道:“那天父親出去再也沒回來,晚上不知是不是這個時候,反正是這樣的月亮,梅伯伯滿身是血的闖進門來,把我和哥哥弟弟叫醒,帶著我們便逃。月亮啊月亮,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呢,你該還記得的吧。我長大了,可你這麽多年不變。……哥哥,算起來他今年二十五歲了,不知是什麽樣子?還有經玉,他小時候膽子那麽小,連隻耗子也怕……”想到這不覺笑起來,自言自語道:“不知現在他們都是什麽樣子?定然兩個都是青年俊傑了。”


    她在院中的石階上坐著癡癡看了月亮許久,想道:“等拿回白水銀珠,等拿回白水銀珠,等初九那日,我便和你們走。”越是這般想,她便越盼早一日到下月初九。乍悲乍喜之下,愈加難眠,直等到雞鳴時方才睡下,隻睡了半個時辰天就大亮,她聽見眾人起身的動靜,也隻得起來。


    用早飯時,洪滄對眾人道:“昨夜去探消息的弟子傳訊回來,江時安他們昨夜找了古鎮康和馬鳴一夜,照此情形,你們今日隻要盡心盡責,大事可成。”


    眾弟子人人精神大振,用過早飯後,班炳煌領著另一個做餅師傅到街市上,在福安客棧不遠處支起餅攤,在攤子上豎起古鎮康佩刀和馬鳴佩劍。柳惜見另改了一身市井男裝打扮來到街上溜達,走通那條街也不見江時安三人,來到那餅攤前麵時,那做餅師傅叫道:“公子爺,要不要買灌餅?”


    柳惜見看他臉色發青,額上全是細密汗珠,心中一緊,去到那攤前,低聲問道:“楊大哥,你怎麽了?”


    那師傅捂著肚子道:“柳姑娘,我發燒肚子疼,也不知怎麽了?怕是不能……不能……”他不是洛水鎮這一帶的人,此地與他家鄉氣候差異甚大,幾日來他已有水土不服之狀,隻是怕失去一份重金酬款,在人前便苦苦撐持,此刻終於捱不住,吐露出身子不適。


    柳惜見看出他生了病,道:“你先回去,去請王師傅來,這我來守著。”王師傅便是昨日的做餅師傅。


    楊師傅走出來,柳惜見道:“你往人少的地方走,他們見了會來接你的。”


    楊師傅輕輕應了一聲,捂著肚子慢慢走了。柳惜見走進小攤內,心急如焚。班炳煌等隱伏在暗處的弟子不知那姓楊的做餅師傅為何離開,但均知事有變故,個個心焦。


    班炳煌和湯芷芬是在一處的,見楊師傅回去,班炳煌對湯芷芬道:“師妹,你去看看楊師傅怎麽了?”湯芷芬愁眉去了,班炳煌轉而看柳惜見。


    楊師傅走了,柳惜見站在小攤上邊理著桌麵器具邊思量應對之策。她隻怕江時安此時來,自己言行舉止露出破綻壞了大事。


    等不久,便來了一人要買餅,柳惜見雖聽兩位師傅說過做餅的法子卻不會做,賠笑道:“對不住了姑娘,這是我二叔的攤子,他鬧肚子上茅廁去了,我是被他拽來看攤子的,不會做餅,你要買的話請一會過來,到時我讓二叔多送你兩個。”


    那姑娘道:“那好吧。”說著便走了,柳惜見道:“姑娘慢走。”目送那姑娘離去,這目光一往前移卻不由得大驚,江時安正領著一個徽州金家的弟子迎麵走來,離餅攤也隻六七丈遠,柳惜見腦中念頭飛轉。


    原本的誘敵之法是待江時安向楊師傅打聽古鎮康兩人佩刀佩劍時,柳惜見跳出來鬧事,與他爭奪寶劍,誘他觸碰抹過“貴妃醉舞”的刀劍。但眼下攤子這裏隻剩她一人,班炳煌等人各有要務,適才又未及知會他們事有變化,柳惜見不得不另行籌謀。


    江時安看見餅攤上的刀劍朝攤子這走來時,柳惜見也已想好對策。


    柳惜見看著江時安兩人走近攤子,用徽州口音說道:“這位老爺、公子,二位是要餅麽?誒呀,你們可真是來晚了一步,這攤子是我二叔的,他鬧肚子上茅廁去了,我被他拉來看攤子卻不會做餅,老爺和公子可要等上一會兒了。”


    江時安麵帶笑意,道:“小哥,你也是徽州人?”


    柳惜見道:“我爹娘都是徽州人,我小時候也是住在徽州的,後來外公和舅舅死了,爹娘才把我們一家帶到這來。誒,老爺,你也是徽州口音呢,你是徽州人麽?”


    江時安道:“是啊,哎,小哥,我想問一下,這刀和這劍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柳惜見道:“哦,這不是我的,今早有個姑娘來找我二叔,給了二叔二十兩銀子,要他把這兩件東西掛在攤子上,說是會有人出二十兩銀子來買。哎,老爺,我二叔說他擺攤這麽久也沒人問起這刀,你問,難道你就是要買刀的那人?”


    江時安身後的那弟子喝道:“買?你生眼睛沒有!”


    柳惜見裝出副被嚇的模樣,江時安向那弟子擺擺手,讓他住聲,問道:“有個姑娘要你二叔拿這刀來賣?”


    柳惜見道:“那姑娘說隻是順便賣這刀,她說要不是我二叔是做雞蛋灌餅的,也不會找他。我二叔看那姑娘給的錢多,也就答應了。不過那姑娘還要二叔轉告買刀人一句話。”


    江時安忙問道:“什麽話?”


    柳惜見道:“這……老爺要買這刀麽?那姑娘說一定是要買刀的人才能告訴他,不然……不然她會回來找我們一家的麻煩。那姑娘看起來倒是溫柔,可我爹和二叔說,她眼睛像毒蛇,咱們可不敢得罪她。隻有老爺你買刀,我才敢把那姑娘的話告訴你。”


    江時安道:“這刀我是定要帶走的。”說罷,朝身後的弟子道:“給他二十兩銀子。”柳惜見眉開眼笑,道:“多謝老爺。”


    江時安身後的弟子拿出四錠銀子放在攤子上,江時安問道:“那姑娘要你轉告買刀人的話是什麽?”


    柳惜見道:“她說,要找姓古的,今日午時,到城隍廟去。”柳惜見到洛水鎮已有三日四,聽人說起這鎮上有個城隍廟,這時瞎謅之際,她不知別的地兒,便說自己所知的城隍廟。


    江時安思索片刻,取下古鎮康的佩刀。他取刀時,柳惜見一顆心似僵住了不動,直到江時安手碰了那刀,她心才又活動起來,重重擊著左邊胸腔。


    江時安道:“簡唯,收了這銀子!”


    他身後的弟子道:“是,師父。”


    柳惜見也不在乎那幾兩銀子,走出攤子,冷笑道:“真小氣呀,說好了的二十兩銀子買這刀和劍的,怎麽反悔了?”


    江時安瞪大了眼睛,道:“你……”他口中隻吐出這一個字,身子便已軟塌下去。他身後的弟子簡唯叫了聲“師父”,抽出劍來。


    班炳煌此時已從遠處街角過來,也是“唰”的一聲抽劍出鞘,撥開那弟子的劍,道:“這時候,還想逞強麽?”


    柳惜見道:“快走吧!”說罷提起江時安後領。


    那弟子想要去護江時安,班炳煌趁他分神之際點了他穴道,柳、班兩人一人提了一個,正欲離開之時,道上不遠處傳來一人聲道:“放人!”


    話音剛落,柳惜見便見一灰影竄至眼前,幸得她輕功極好,立馬退了四五步,那人身子滯了滯。他這一滯的瞬間,柳惜見看清他身材容貌,這人是個五十多歲的高個,身形清瘦,小眼睛高鼻子,左邊嘴角有道疤痕。柳惜見看清這人,暗叫不好。班炳煌也在這時喊道:“師妹快走!”


    那人歪嘴冷笑道:“哼!想走,那麽容易麽!”


    柳惜見提著江時安飛行而去,隱伏在暗處的萬古山莊弟子跳了出來,柳惜見隻顧前奔,身後響起兵刃碰撞之聲她也沒暇回頭看一眼。隻在將要沒入岔路的順眼時機往原先所在之處看了一眼,隻見萬古山莊的四個弟子已被那瘦高個擊倒在地,班炳煌奮力將手上的金家弟子擲往那人身上,街上路人四散奔逃。


    柳惜見雙目中露出恨意,心道:“趙賢安果真厲害。”前來阻事的正是趙賢安,柳惜見幼時見過此人,更有親仇向他索報,那副容貌是如何也忘不了的。


    她這時也顧不得想趙賢安怎會來到洛水鎮這事了,一心隻想飛趕回住處。等她回到住處,眼前情景卻讓她大吃一驚。隻見滿地躺的是帶血的人,有三個是留守住處的萬古山莊弟子,一個是那做餅的王師傅,餘外的人她卻不認得。她俯身歎了同門夥伴的鼻息,均已無呼吸,再去探王師傅鼻息,也已斷氣。


    柳惜見看各處屋子都已靜悄悄,拔出劍來在手,出聲叫道:“洪師叔,洪師叔,洪師叔!”無人應答。


    柳惜見不再多想,提了江時安往後門去,正欲從後門出去時,隱隱聽得兩邊牆根外麵有呼吸之聲,她細細再聽辨一次,果真是人的呼吸之聲,從人息聽來,兩堵門牆外竟伏有十九人之多。


    自己一行人隻十三人不用想也知牆外是敵人。柳惜見看了手上的江時安一眼,將他身子橫過,急遞出門去。猛然間,白光一閃,兩隻靴子掉落在地上,鮮血四濺。江時安身子扭了一下,喉嚨中發出“呃”“啊”的兩聲,就此昏暈過去。


    牆外出劍那人“啊”的一聲驚叫,跳站到門口,左邊牆角一人也來到門口。眾人看著地上那雙黑色靴子,鮮血淋漓,卻原來是一雙人腳,齊膝而斷。柳惜見知門外伏有人,便用江時安軀體當災。出劍砍下江時安雙腳那人,看清自己所傷之人時,哀呼:“江師叔!”


    柳惜見道:“好啊,你們竟敢重傷師叔,如此大逆不道,還有臉立足於世麽?”


    出劍傷了江時安那弟子身旁的另一人道:“大師兄,她便是常澤的小徒弟柳惜見。”


    柳惜見向說話之人瞧去,不是別人,卻是那和她在安州結下些仇怨的鍾頤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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