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滿地,寒枝傲骨,雲庭境內的氣溫一瞬間降到冰點。


    明明還未到冬日,可這落下來的雪卻比冬至日的雪還要冷上三分。


    這場雪最後還是以宮煜收劍背在身後而告終,杜嶽雲明顯有些站不穩腳跟了,他踉蹌幾步,盡管很不想承認,但他必須承認,眼前之人的確是明棋。


    雖然氣息與百年前有些不同,但「雪落」這套劍法除開明棋本人,不可能會有人能讓其再度現世,哪怕是他日夜操勞研究了近百年,也依舊沒有任何頭緒。


    他曾有幸見過「雪落」中的一個小劍招,雖未見全部,但單憑那一個小劍招,就是他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有時候,嫉妒真的會毀了一個人。


    宮煜往前邁出一步,語氣平淡:“跪下。”


    語調稀鬆平常,平淡之中更是帶著一點上位者的威嚴,恍若他此刻真的變成了明棋,與曾經這位背刺自己的弟子當庭對峙。


    可隻有宮煜心裏明白,縱然他再不想承認自己就是明棋,但自從斷流認他為主後,他的一切都在變化,他正在慢慢地褪去屬於宮煜的殼子,無限接近明棋。


    杜嶽雲無法反抗,雖心有不甘,但還是乖乖地跪了下來:“弟子杜嶽雲,見過二師父。”


    宮煜演得有模有樣:“還有你大師父。”


    溫白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神情蔑然。


    於是杜嶽雲又調轉方向朝溫白方向畢恭畢敬敬了一禮:“弟子杜嶽雲,見過大師父。”


    那些年紀尚小的弟子完全不懂這個場麵意味著什麽,但是那些代表各自宗門出席的老狐狸又怎麽會不懂定河城這是什麽意思。


    原來當年伶舟霧和明棋根本就沒死,他們暗地裏用秘法救活他們,改頭換麵,更名換姓,恐怕等的就是今日!


    等的就是這天,好威懾整個修真界。


    若要論在座諸位的宗門,當年可都是定河城的附屬宗門,而已。


    杜嶽雲老老實實地行完禮後,宮煜又坐回高位上,此刻,劍並未回鞘,反而就這麽放在他們身前的桌上,寒光淩厲。


    上麵明明沒有血,卻人覺得異常紮眼。


    【好家夥,這明棋本人來了都得愣住吧?】


    【笑死,別人是演的不像,小侯爺直接是不像演的。】


    【話說,你們知道為啥小侯爺會明棋的獨門劍術不?就算是轉世身,也不會記得那麽清楚吧?】


    【嘖,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就剛剛小侯爺拿劍準備的時候我好像看見小侯爺看向了那邊,就那座特高的山。】


    【哎呀我去!那不是大別山麽!明棋的屍骨就被埋在大別山啊!】


    【emmm……你們說,剛剛舞劍的或許根本就不是小侯爺,而另有其人呢?】


    【你是說明棋?!不會吧!這也太恐怖了!就算是轉世身,他們也是共用一個靈魂啊……】


    【……】


    聽到這些話,宮煜垂眸不由嗤笑一聲,共用一個靈魂?如果真是如此,那麽普天之下,所有進入輪回的靈魂都將生生世世不會改變,無非是失沒失憶的區別。


    當一個空白的靈魂沾染上新的因果並因此引起了一係列的反應後,那就已經不是同一個靈魂了。


    更何況,誰說明棋死後,他的靈魂一定完整地進入地府呢?


    這些事情,誰都無法蓋棺定論。


    杜嶽雲見高台的兩位老大爺沒有刁難的意思後,揮手示意禮官,讓他開始。


    禮官清了清嗓子,端好身形,又環顧了在場諸位一圈,再度開嗓:“一拜天——”


    “等一下!”


    “慢著!”


    崔厘軒和寧瞳異口同聲地喊道,他倆兒站起身,再度打斷了婚禮進程。


    “他不配!”寧瞳盯著杜嶽雲,一字一句道。


    杜嶽雲卻會錯了意,他以為寧瞳說的是殷師矢,隻好笑著去打圓場:“寧小友,師矢雖出身低微,又不是名門所生,但我們是真心喜歡彼此,婚禮之上,還望寧小友不要胡言亂語。”


    嘖嘖嘖,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個負責任的好男人呢。


    “不,”寧瞳搖搖頭,“我說的,是你!你配不上殷道友!”


    “小瞳!”葉宗主急忙去扯寧瞳的衣袖。


    可寧瞳卻像是早有所料一般,徑直離席,他從懷裏掏出一枚色澤圓潤的留影石,言之鑿鑿:


    “諸位!杜宗主為一己之私濫殺無辜,暗中殘害妙月真人,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難道諸位還要繼續裝聾作啞嗎?!”


    杜嶽雲臉上那抹詫異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不屑與滿腔的殺意:“誰能證明?誰又知道你手中那顆留影石中的內容沒有被篡改過?”


    “我能證明。”崔厘軒離席,“妙月真人遇難前我正好就在清風劍派辦事,我親眼看到清風劍派大長老柳饒殺死了妙月真人。”


    杜嶽雲臉上的微笑依舊:“這也隻能說明是宗門內鬥,跟我並沒有任何關係。”


    崔厘軒眉頭一揚,緊接著就從儲物袋裏掏出一把極細極長的銀絲:“流光絲,這鍾銀絲放眼整個修真界也就隻有你們雲庭會有,而控製柳饒長老的就是流光絲!”


    杜嶽雲搖頭:“流光絲我們雲庭早在一年前就已經下放到空靈界各地,崔小友,你這是汙蔑。”


    眼前他們拿出來的證據對自己並沒有什麽威脅,杜嶽雲臉上的笑愈加放肆了:


    “如果兩位小友無法再拿出杜某殺人的證據,那杜某可就要懷疑二位是不是被傀儡師給控製了,故意來挑撥離間。”


    【人至賤則無敵,這句話說的真沒錯。】


    【9494,杜嶽雲弑師這事被小侯爺他們說出來,現在應該已經人間皆知了吧,這群人怎麽還坐著不動?火不燒到自己屁股是真不知道急。】


    【事實證明,薛老四脾氣還是太好了,要是我啊,我看見這群人這個德行,救個屁的救,讓他們自生自滅算了!】


    【你永遠叫不醒一群裝睡的人,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理解邪劍仙,成為邪劍仙,超越邪劍仙。】


    葉宗主蹙了蹙眉,同時望了一眼鄰桌的懷憂,見他也有要起身的意思,正要起身阻攔時,另一道與之格格不入的聲音鼓入眾人耳膜。


    “我能證明!”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整個宴席上一直都沒有幾句話的少年此刻竟站了起來。


    宮煜本以為站起來的人會是靈微,畢竟此人看起來好像一直都和雲庭的種種治理理念不符合,並且他好像還時常看不慣杜嶽雲的做法。


    可站起來的不是他。


    而是他身旁另一位不怎麽有存在感的少年。


    連畫。


    他說:“我能證明,宗主這場婚事根本就不是婚事,而是一場赤裸裸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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