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人身手也極好,仰頭側身掠過,那支簡單的木筷便擦著臉頰狠狠地釘在了身後的木樁上。


    酒樓裏不少食客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僅僅是一根普通的筷子便能爆發出此等威力,來者係誰?


    就在眾人四下張望尋找這根筷子的來源時,屋舍之中冷不丁地響起一陣若有若無的呻吟之聲:“哎喲!”


    “好疼啊,我的頭,好疼啊。”


    這聲音蒼老沙啞,喉管中的痰仿佛沒吐幹淨,說話的時候還有些含糊不清,宛如七八十歲的老嫗,聽得人渾身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誰?誰在那裏裝神弄鬼!”


    有幾個膽大的拔出腰間的佩劍,四處掃射,在每個食客的身前都晃了晃:“是不是你?你?還是你?!”


    眾人紛紛搖頭。


    這等邪乎的事兒怎麽可能和他們掛上幹係,況且,就算是哪一方孤魂怨鬼前來挑事,也不看看在坐的都是些什麽人。


    可都是修真界裏數一數二的名門正派,她一隻厲鬼就算再厲害,也厲害不過四宗,眾人齊心協力,直教她個有去無回!


    但他們還是高估了自己。


    這時眾人才發現,那根木筷插著的木樁上恍若有一道黑影正在蠕動,他們大吃一驚,趕忙離座,卻見一團又一團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惡心東西,蠕動著黑乎乎的身軀,逐漸往那個木樁靠攏。


    最後漸漸凝出一道人形來。


    看容貌,的確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嫗,但她的腦袋上卻憑空多了個大窟窿,那一處沒有毛發遮擋,血淋淋的,大腦,小腦,腦花……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眼珠渾濁,臉上溝壑縱橫,皮膚下垂、鬆弛,就像是一塊浸入水中的豬皮,身上惡臭難聞,穿著一件廉價的不能再廉價的壽衣,不少地方都被磨蹭出了洞。


    酒樓隻安靜了片刻,便徹底亂成一鍋粥。


    這哪裏是哪方厲鬼,分明是怪物!


    鬼者,懼光,妖者,懼人,可眼前這個東西,她似人又似鬼,似怪又似妖,好不邪乎!他們哪裏見過這種東西!


    忽地,不知是誰大聲嘟囔了一句:“這個東西,她,她好像秘境裏那團黑漆漆,長滿觸手和詭異眼睛的怪物啊!”


    雖不同宗,但同源。


    那老嫗傻乎乎地笑著,隻說道:“我不是來找你們的。”


    酒樓老板聞聲趕來,看見那老嫗後,仿佛司空見慣了的,隻冷聲嗬了一句:“王婆,回來!”


    王婆並不理會他,反而一瘸一拐地上了樓,渾濁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二樓某個從始至終都未曾打開的門的包廂。


    她顫顫巍巍地走到門前,剛想敲門,門,就自己開了。


    裏麵熱氣騰騰,烤魚烤羊肉的香味兒一下子就躥進了王婆的鼻腔裏,她癡癡地笑著:“你們在吃什麽呢?”


    包廂裏麵的那兩名廚修,一見到門外站著的是王婆,撂下菜刀拔腿就要跑,王婆卻推搡了他們一把:“別跑啊,別怕我,我是好人。”


    那兩名廚修雙腿有些發抖地看向屋子裏的幾人,卻見他們並沒有什麽過於驚訝的神色,反而一臉平淡:“老婆婆,過來也吃點吧。”


    其中一名廚修壯大膽子,高聲道:“你們瘋了嗎?跟她一塊兒吃飯,就不怕……不怕死了嗎?”


    最後幾個字,說的聲音極小,小到隻有他們自己能聽得見。


    宮煜撥弄著手中的筷子,抬頭衝廚修說了句:“勞煩再幫我拿雙筷子。”


    廚修嘟囔著,不情願地挪著步子走到存放碗筷的小木箱前,抓起一雙筷子丟到了宮煜手上。


    “唔?”亓官宜狐疑扭頭看過去,“繼續啊,你們怎麽不繼續烤了?我的魚都快糊啦。”


    廚修欲哭無淚,心說,烤個毛線,衰神都來了,你們不怕死,他可怕死啊。


    顧隨仿佛看出了他們的顧慮,起身倒了兩杯茶遞到他們手中:“放心,我們是專業的。”


    “啊?”其中一名廚修隻頓了片刻,瞬間脫口而出,“你們來自定河城?!”


    顧隨點點頭:“正是。”


    “難怪,”那名年齡稍小一點的廚修嘟囔了句,“難怪王婆今兒個天還沒黑就跑出來了,敢情是等到你們了啊。”


    “你知道我們?”宮煜覺得稀奇,修真界四大宗現在都未嚐認識他們,可偏偏在這麽偏僻的潮汐城,普通一名廚修,對於他們的名諱,竟能脫口而出。


    “我當然知道啦,”那名小廚修興致勃勃地搬來一個椅子坐到宮煜身旁,把活兒全都留給了老師傅,“我爺爺的好朋友當年就是定河城的弟子,我們家還有好多他當年留下來的東西呢。”


    “而且自我來酒樓的這些天裏,王婆就一直在念叨著什麽定河城渡冤魂,改過自新不濫殺鬼怪啥的呀,聽的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溫白輕笑一聲,覺得這個小娃娃甚是有趣:“冒昧問一下,你爺爺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廚修毫不猶豫地回答了:“楚修一啊,他可厲害啦,當年他走後,我爺爺哭了好大一場呢。”


    在場眾人提箸的動作均是一滯。


    楚修一,那個十五歲就成為煉丹大宗師的天才。


    沒想到,在這兒隨便吃個飯,還能碰到故人朋友之後,定河城眾人的臉色一時間竟有些精彩。


    “王婆?”溫白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看向王婆,“首先我要澄清一下,第一,我們定河城不渡冤魂,這是地府該管的事兒。


    第二,我們,呃……的確不濫殺鬼怪,雖然不知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但你的事,很棘手。”


    “有多棘手?”薛不聞不解地問道,“她這情況我沒在書裏見到過啊。”


    宮煜無奈歎了一口氣:“四師弟,你見誰家“邪魔”是照著書本上的方式一比一還原形成的?”


    他眉頭挑了挑:“這老婆婆一看就是遊蕩在世間許久的冤魂,然而就在她魂魄即將消散之際,一個人,準確來說是“邪魔”某位高層,將她帶了回去,采生折割,進行改造,和藺姑娘一個原理,都是人造“邪魔”。”


    “這種邪魔最為低級,基本上沒有傷人的手段,當然,如果戾氣衝天,那自然另當別論,可這老婆婆身上,一點怨氣都沒有,很顯然,是個好……好怪。”


    薛不聞咂咂嘴,一副就你懂得多的表情,哼哼唧唧地扭過頭去,切了聲。


    王婆慈祥地點點頭:“是這樣的,我想讓諸位道長,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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