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藺溫柔,是奉神村首富藺家的女兒,聽人說,我生下來的那一天天降異象,龍鳳呈祥,村裏人也都尊稱我一聲“神女”。


    我自幼身體不好,家中從未斷藥,每隔半月便會有郎中來此為我看病,我被父親鎖在高高的小閣裏,無法出去,更見不到外麵的景色。


    直到我六歲那年,父親從外麵的小鎮上帶回來一名小少年,他大我一歲,是父親朋友的孩子。


    聽母親講,父親的朋友是個修為了不得的修士,但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幸重傷,最後遺憾死去,他的屍體被送回了宗門。


    可他的孩子卻無人照顧。


    父親於心不忍,便將他帶回村子裏,認作幹兒子,就此在藺家定居了下來。


    也是自那天起,我那寂靜的小閣逐漸熱鬧起來。


    他似乎很懂女孩子喜歡什麽,隔三差五便跑到集市上給我買來外麵好看的胭脂水粉,糖畫小人,有時還會給我帶來幾本有趣的話本。


    我對外麵的世界更加憧憬了。


    熱鬧的巷道,風景如畫的山川,亮如白晝的夜市,漂亮的姐姐,好吃的糕點,我的心神總會被這些東西無意識地牽走。


    我本以為,我會在小閣裏待上一輩子,可有這麽一天,父親出去忘記關上我小閣的門,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第一次忤逆家裏長輩的意思,偷跑了出去。


    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家好大啊,大到我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難怪陶有嵐剛來我家時總是會跟我抱怨他常常跑錯房間。


    我從不叫他哥哥,永遠都是“陶有嵐”“陶有嵐”地叫,他也不惱,每次都輕聲應著。


    “藺老爺,你要知道,藺小姐被選作紅娘是你們祖上的幸事,神明看中了她,你們也會得到相應的報酬,這難道不是藺小姐打出生起,你們與神明定下的承諾麽?”


    堂屋裏,我躲在門外可以清晰地看到我家裏來了個戴著鬼臉麵具的男人。


    我認得他,他是村裏的大祭司,去年我生辰,他還來小閣替我祈過福。


    我很喜歡他。


    “話雖如此,可小女今年畢竟才十二,縱是嫁給神明,神明想必也不願收吧。”


    “藺老爺,最遲不得過十五,違背神明旨意的後果想必你已經領教過了。”門生說完便要離開。


    我那時候忽然就慌了,生怕被看到,想跑回我的小閣,可我竟不認識路,就在我急的團團轉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拽住我的衣襟,將我拖進了身後的小屋子裏。


    是陶有嵐,他似乎剛從集市上回來,身後的背簍裏還裝著新鮮的食材。


    他看著我:“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後我生了一場大病,父親母親把鎮子上最好的郎中請來都治不好我的病,眼看著我燈枯油盡,越來越虛弱,吃什麽都吐,陶有嵐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符紙,貼在我額頭上。


    第二日,我就好了許多,母親開心得抱著我哭,可我卻發現父親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還有,看陶有嵐的。


    一連三個月,陶有嵐都沒有來我小閣了,就連送吃的喝的都是家中的婢女代勞,我向她們問起陶有嵐的下落時,她們卻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明白,他們口中的紅娘是什麽意思,可我卻分明地聽到十五歲之前,父親要將我嫁給神明。


    要將我嫁給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


    那日以後,我開始失眠,我想,我不能就這麽地嫁了人,我還要等治好了病,出去看看,去看看那些我隻能在話本裏看到的東西。


    我開始計劃逃跑了。


    沒過多久,我的飲食起居又由陶有嵐負責了,但這次他卻與往日有很大的不同,明明是夏季,他卻穿著長衫,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臉色也有些白,像是大病初愈。


    他抿著唇,從寬大的衣袖裏掏出一個小錦盒,遞到我跟前:“我看鎮上的姑娘都戴著這個蝴蝶釵子,想來你也喜歡,便給你買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蝴蝶釵子挽在我的發間,動作很輕。


    我透過銅鏡去看他的眼睛:“蝴蝶是自由的,可我並不自由,我飛不出這座小閣。”


    陶有嵐忽然沉默了,他默默地收起桌上的殘羹:“早些休息吧。”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明白,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小待我很好的“哥哥”。


    很快,我就學會了撬鎖,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會偷偷從小閣裏溜出來,站在最高處,俯視著奉神村每一處的布局。


    想要跑,我必須得熟悉村裏的每一條小道,哪怕逃出去的希望很渺小。


    可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


    不知道陶有嵐是不是又喝多了,今晚我逃出去,他依舊睡的很死,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嗯……或許是因為我下的藥後勁很大吧。


    我的小閣是整個村裏最高的地方,站在屋頂,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村裏每一處的動向。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村裏人好像都忙碌了起來,他們隔三差五便會去集市上,買來許多東西,我聽說,是要嫁紅娘了。


    所幸,這次嫁的不是我,是隔壁王嬸的女兒,她大我兩歲,今年剛好及笄。


    我掰著指頭算了算,快了,我還有兩年,這兩年裏我無論如何也要逃出去。


    那時候我就在癡癡地想,她怎麽不逃呢,真傻。


    可後來我才發現,傻的隻是我自己而已。


    陶有嵐又帶著東西來到了我的小閣裏,這次他帶來了一個小人,一個很小很小的紙人,他教我念了句我聽不懂的口訣。


    他說:“這是常陽宗的白紙人仙術,你每日用一滴血去澆灌它,待到你及笄那日,它正好得靈,可以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我接過那個和他長的很像的小紙人,倒是忘了,他父親可是修士啊。


    不過,就算沒有他給的小紙人,我也能逃出去,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我挖了條地道,挖了整整兩年。


    “哥,”我垂下眸,第一次喊他哥哥,覺得很別扭,“我不想就這麽糊塗地過一輩子,如果我逃出去了,我爹讓你抓我,你會嗎?”


    陶有嵐會仙術,他若要攔我,我沒有信心能成功逃出去。


    他垂下眼瞼,輕輕地笑出聲:“那就……讓他先殺了我吧。”


    我覺得他像個傻子:“我在利用你,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知道,可我心甘情願。”陶有嵐就像個冷靜的瘋子,瘋的可怕。


    走時,他忽然回頭對我說:“我不想隻做你的哥哥,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


    及笄那天,母親很高興,她叫下人捧著豔麗的嫁衣走到我房裏,讓我試試,我的小閣一下子就多了很多東西。


    金釵子,銀首飾,厚重的喜服還有一個小紙人……


    如預想中的一樣,出嫁那天我跑了,趁所有人都還在熟睡的時候,我沒有叫上陶有嵐,因為,他隻是我的餌。


    我的整個計劃裏,從來就沒有他的一席之地,如我上次所說,我隻是在利用他,而他,也隻是心甘情願被我利用。


    可還不等我跑出去,我便看見了父親,他右手拿著劍,身旁躺著傷痕累累的陶有嵐,他看著我:“為什麽不乖乖聽話?”


    失望、悲憤、心酸……所有情緒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這是我第一次痛恨我的父親:“我不想做你的鳥,不想成為祭品,我的人生還很長,不該停在這裏。”


    “可這是你的命!”父親滿腔怒火地看著我,“你有什麽資格拒絕?”


    “那你有什麽資格主宰我的人生?!”


    “我是你父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神明是村子最高尚的存在,嫁給他是你的榮幸,難道你要嫁給這個臭小子不成!”


    “為什麽一定要嫁人?我可以出去經商,可以去做女紅,我可以賣胭脂,賣糕點,我是藺溫柔,我也隻是我自己。”


    父親好像很生氣,他打了我,打的很重:“胡鬧!你一個不知世事的女子整日在外拋頭露麵,不知廉恥!”


    可就在此時,一柄利劍忽然從父親後麵貫穿而出,血濺三尺,幾乎染紅了父親整個胸膛。


    陶有嵐喘著粗氣,看著我父親的眼神愈發凶狠:“當年,你就是這麽殺死我爹,挖了他的金丹的。”


    “現在,我全都還給你!”


    我看見陶有嵐拔出匕首,一步一踉蹌地走向我爹:“剖丹之痛,如粉身碎骨,今日我剖你丹,也算是了結當年之怨。”


    剖丹時,陶有嵐叫我轉過去,他說:“太髒了,你看到該做噩夢的。”


    我不知道大祭司是如何找到我們的,那時候我和陶有嵐已經離開奉神村有一段時間了,我們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可就在一日清晨,他帶著人又將我們抓了回去。


    陶有嵐身上有傷,打不過大祭司,他被大祭司裝進豬籠,在我母親一聲又一聲的咒罵中被村民們丟進了河裏。


    村民們都罵他是畜生,罵他不知廉恥,罵他……敗壞人倫。


    我被迫穿上母親親手送來的嫁衣,坐上了高高的轎子,那轎子高的就像我的小閣一樣。


    坐上轎子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逃不出去了,或許,我很快就會去陪王嬸的女兒。


    她的碑,還在後山,一個字也沒有刻。


    婚禮的流程很荒唐,我甚至都不清楚跟我拜堂究竟是誰,我好像從來都沒看清新郎官的臉。


    “姑娘,該拜天地了。”


    喜婆在我耳邊吹了這麽一句話,可我隻覺刺耳,藏於袖中的匕首還未開刃,不過,今日開刃倒也好。


    高堂之上,新娘自戕,還有什麽比這更能打我爹的臉呢?


    “溫柔!”


    我聽見我娘張皇失措的聲音,可我此刻竟半點淚也擠不出來,我恨他們。


    恨奉神村裏的每一個人,他們害死了多少好姑娘!


    他們信奉的從來都不是神明,而是自己心中的欲望。


    我叫藺溫柔,奉神村首富藺家的女兒,我,終於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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