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日子,王鵬一直想找餘曉豐當麵談談,但他又深知,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他本人百般不甘願,也隻有照著餘曉豐的安排去做了,見麵隻會令外界多些猜測。


    餘曉豐也一直沒有來找王鵬匯報任何工作,連電話也沒有打過一通。


    邵淩雲根據施國權的指示,找餘曉豐談話後,並沒有向王鵬通報有關談話內容,施國權也沒有與王鵬進行溝通,王鵬又不能主動找他們了解情況,心裏的煎熬可想而知。


    莫扶桑最近來東江的次數比較頻繁,基本到了每周兩天的地步,一來就是約施國權、周昌海的老婆逛街、喝茶、打牌什麽的,晚上還常常三家人一起吃飯,有點大搞夫人外交的味道。


    王鵬勸她不用這麽辛苦兩地奔忙,有些東西如果抓不牢,再怎麽挖空心思保全也是徒勞。


    莫扶桑聽他說這話時,正站在書桌對麵的鏡子前往臉上拍保濕水,她一邊劈哩啪啦把兩邊臉蛋拍得山響,一邊回答王鵬:“要說當初我們倆的起點是一樣的,這麽多年下來,我轉到了你的身後,你一直站在台前,如果哪天你因為什麽事突然下來了,你覺得我倆這些年心裏的那些委屈到底值不值?”


    王鵬愣愣地看著鏡子中的莫扶桑,第一次發現,莫扶桑也是個有強烈事業心的女人,她之所以放棄了對事業的追求,大半的原因在他身上,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低調地生活,讓他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在官場上拚進,她用自己的犧牲成全了他,而他一直理所當然地漠視著她的這種付出。


    邵淩雲去梧桐帶冷冰回來協助調查的當晚,薑朝平來招待所看王鵬,給他帶來一個壞消息。


    “冷冰從餘家出來時,在樓梯上滑了一跤流產了。”薑朝平神色淒惶。


    王鵬手裏的茶杯一個沒拿穩,一下跌在地上,杯碎水濺。


    “你怎麽知道的?”王鵬的聲音有些顫抖。


    “紀委的人打電話給曉豐的時候,我正好在他辦公室。”薑朝平隨即補了一句,“他立即趕過去了,我來前剛剛接到他電話,孩子沒了,大人平安。”


    王鵬拿了垃圾筒將地上的碎瓷片撿進去,薑朝平想幫忙,被他推開了。


    撿完瓷片,他又去衛生間取了塊毛巾出來,趴在地毯上吸幹了水分,又默默回到衛生間搓幹淨毛巾。


    他在衛生間裏待了十來分鍾,覺得想哭,可那些淚水不是往眼眶外麵流,而是一直往心裏淌進去。


    次日下班前,施國權主持召開書記辦公會,邵淩雲列席匯報了匿名信的調查結果。


    “……王市長與該名叫冷冰的女子沒有任何不正當關係,酒店的兩張照片已證實,當天王市長陪省裏領導吃飯,喝多了酒差點倒在電梯裏,幸虧冷冰發現把他送回房間,又因外套被王市長嘔吐的穢物弄髒,才會脫掉外套幫王市長脫衣服,照顧他就寢。另外,調查證實,王市長也並未接受國發投資的任何賄賂,為該公司謀取利益。由此,我們內部討論後一致認為,舉報信內容嚴重失實。”邵淩雲作出對王鵬有利的結論後,語鋒一轉又道,“但是,在調查過程中,我們發現,冷冰係城建局餘曉豐副局長的未婚妻,國發投資來東江投資這兩個項目,正是冷冰通過其小姐妹劉穎從中牽的線,國發投資在項目落戶東江後,也確實曾經支付過一百萬中介費,經查證,該筆款項是由國發投資直接支付到劉穎的私人賬戶上,劉穎後來悉數提現後,該筆款項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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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耀揚看了王鵬一眼問邵淩雲:“那有沒有找劉穎核實過?”


    邵淩雲搖頭道:“劉穎早在上個月因為介紹容留賣淫,被天水市公安局拘留十五天後,離開天水不知去向,我們已經請公安部門協助查詢她的去向,目前尚無任何消息。”


    邵淩雲這時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筆記本,避開眾人的目光說:“為了證實那一百萬確實沒有到過冷冰與餘局的手裏,我們還對餘局在梧桐、東江兩地的住處都進行了搜查,確認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冷冰、餘局通過臨港新城的項目謀利。”


    王鵬聽到這裏難耐心頭怒火,將手裏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擱,一語不發地瞪視著頭也不敢抬的邵淩雲,同時眼角餘光竟瞄到周昌海的眼皮不自然地跳動著,當他轉過臉去正視周昌海,卻見對方隻是用不解的眼光看著他,又不由懷疑是不是氣糊塗眼花看錯了。


    施國權像是完全沒有看見王鵬的怒氣,在邵淩雲匯報完畢後,咂了咂嘴唇說:“調查結果雖然證實了王市長的清白,但是,餘曉豐在對待臨港新城的項目上,還是有一定的失察之責啊。”


    王鵬抬起眼皮瞅了施國權一眼,壓下心裏怒氣開始推測施國權這麽說的目的。


    目前不容懷疑的一個事實是,王鵬可能已經躲過了一劫,很有可能省委組織部中斷的考察工作又會繼續下去,王鵬仍舊有可能會登上那個副省長位置。


    這樣假設,並不是說,那份匿名檢舉材料對王鵬沒有造成絲毫影響,而是施國權可能認為,這些已經形成的影響,比起省委那些領導對王鵬的支持來說,實在是不值得一提。


    既然扳不倒王鵬,那麽就砍掉他的臂膀。


    王鵬剛剛分析出施國權的動機,周國昌就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是啊,要說淩雲也很負責,完全證實曉豐同誌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中飽私囊。但是,有一個事實我們也不能忽視,國發投資的確是曉豐同誌的未婚妻冷冰引薦到東江的,而冷冰的小姐妹劉穎也的確因為這兩個項目收了一百萬!現在劉穎失蹤,隻能說明,沒有找到直接證據證明冷冰和曉豐同誌也收了劉穎的錢,而不是可以徹底排除他們收錢的可能性。”


    周昌海這時麵對王鵬說:“當然,作為個人感情來講,我是充分相信曉豐同誌的。但我們是黨的幹部,組織原則不容許我們以個人感情來判斷一個同誌在工作上有沒有失察。而且,這件事在調查過程中,在市委市政府各級機關鬧得沸沸揚揚,如果最終不了了之,隻怕我們今後難以服眾,黨委的威信也會受到損傷啊!”


    一件事情如果要上綱上線,真的是很可怕。


    王鵬現在就體味到了周昌海這番論調的可怕,這等於是要餘曉豐徹底背上黑鍋,這讓王鵬在情感上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老周是不是說得太嚴重了?”王鵬明知道自己的反駁在這種情況下起不了作用,但他的良心讓他無論如何不能袖手旁觀,必須要站出來說點什麽,“臨港新城這兩個項目,無論從項目論證到招商引資、開發建設,還是現在的落成使用,每一環每一步都有審計部門的跟蹤審核,所有的流程都是符合國家和地方政策的。即使招商引薦人是冷冰,也不能就此認定餘曉豐同誌在這件事情上有失察之責!要知道,收錢的是劉穎,而不是冷冰或是餘曉豐,那一百萬隻能算是企業行為,與政府部門沒有直接關係。”


    “王市長,你也說了,沒有直接關係,那就是有間接關係嘍!”周昌海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王鵬,“我們都能理解,曉豐是你從寧城帶過來的,過去一直是你的秘書,拋卻工作上的關係不說,你們之間的私人感情一定也是深厚的,要讓你一下接受對曉豐同誌的批評,確實是難了點……”


    施國權揚揚手打斷了周昌海,“行啦,王市長的心情,我們確實應該多體諒,畢竟這件事對他本人也影響不小!”他手掌貼著鬢角撫了撫繼續道,“還是大家舉手表決吧,同意對餘曉豐同誌進行黨內警告處分的,請舉手。”


    除了王鵬和列席沒有資格表態的邵淩雲,其他四位書記都舉了手,龍耀揚和劉錫北雖然都覺得有些歉意,但他們覺得就目前的處境來說,讓餘曉豐背個處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施國權放下手後,撐著桌麵站起來說:“那好,就由市委辦會同市紀委,盡快就有關檢舉材料的調查和處理結果,拿出報告上報給省委。散會。”


    邵淩雲當晚就在隆聚擺了一桌酒,說是給餘曉豐壓驚並賠禮。


    常劍告訴王鵬的時候,王鵬以為餘曉豐不會去吃這頓飯,沒想到常劍說餘曉豐去了,不但去了,還與邵淩雲有說有笑,像是根本沒發生過這回事一樣。


    王鵬心裏感歎,餘曉豐在政治上的成熟之快,遠在他的意料之外。


    勞動節放假前,王鵬打電話給餘曉豐,希望他和自己同車回梧桐,他想借此機會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因而沒有讓夏曉陽和常劍跟隨,而是坐等餘曉豐來接自己。


    車才開出東江,王鵬就對餘曉豐說:“到梧桐前,你幫我把心裏的疑惑解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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