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工廠裏的管理人隻管工人每天一個饅頭,喝水問題不管,偶爾心情好了大發善心會從水龍頭裏放出水來給他們喝。其它情況下,他們想要喝水隻能喝地上水窪裏積攢的水。廠裏麵有幾口破缸,那裏積攢了一些雨水,也是他們的水源之一。


    鬱如離開工廠的那天一整天都沒有喝水,到現在為止,她快兩天沒喝水了。她的嘴唇幹燥得已經開裂出血,皮膚也跟一塊隔夜的麵包一樣發幹發皺。種種跡象表明,她的生理承受限度,快要到達極限了。


    殷識幾其實用醬油瓶子給她裝了一小瓶水讓她帶著,她今早檢查包裹的時候發現了,但還未到真的快死的地步,她不敢喝,怕以後想喝的時候沒得喝。


    現今顯現的這一片水源,於她而言就是正中要害的饋贈,求生的本能驅使她在見到溪水之後,不顧一切地跑過去。


    溪水還算清澈,肉眼可見溪中沉澱著很多枯枝敗葉,還有魚蝦在裏麵悠閑地遊著。由於溪水看著很淺,鬱如來到溪邊,就直接跪到了溪邊,雙手合在一起呈半碗形狀去舀水喝。


    或許在常人眼裏,這些水很髒,但對鬱如來說,這已經是她這半年多以來見到的最幹淨的水了。她急急忙忙用手舀了一大捧水,快速吸入嘴裏,溪水帶著一股泥土的腥氣和草葉的芳香,外加一點血腥味。


    她太渴了,自動忽略了那股血腥味,與水接觸的一瞬,一道冷冽微甜的味道在她口腔裏炸開,沿著她的舌尖往四周蔓延,直衝天靈蓋,惹得她哆嗦了一下。甘甜的溪水讓她頓時精神抖擻。她喝了很多很多水,直到肚子漲得喝不下了才停止。


    喝完水,她回頭看去,就見大狐狸在看著她,而且旁邊還有一隻長得一樣但體型略微大一點的大狐狸在看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


    鬱如拍了拍膝蓋,起身回到狐狸麵前,在它們麵前蹲下。她傾身上前,雙手抱住大狐狸,對它說道:“謝……謝你,大狗狗。”


    被她抱住的大狐狸哼唧了幾聲,似是在對她的話做出回應。隨後,它掙開她的懷抱,往旁邊走去,又回頭看她。


    鬱如見狀,跟了上去。


    大狐狸帶她來到了幾步開外的地方,這裏生長著十分蒼鬱的纏繞藤本植物,繁縟若一大捆打結的細繩,交橫綢繆比漁網還密,讓人看不清葉子之下的情況。


    大狐狸在這個位置停下後,將兩隻爪子放到了某個地方上,腦袋往鬱如那裏轉,去看她。


    鬱如看懂了它大概的意思,但這處枝葉繁茂,她擔心有毒蛇潛伏,不敢靠近,隻站著彎下腰來往它爪子放置的位置看去。通過那些根藤之間的縫隙,她隱隱看到裏麵有個毛絨絨的紅色小團子在動。小團子所在的位置還傳出斷斷續續的孱弱叫聲,她即刻反應過來那可能是一隻“小狗狗”。


    “喔!小狗狗!”


    鬱如驚訝地感歎了一句,立馬上手拉扯那些纏在小狐狸上方的藤蔓。這藤蔓生得硬挺硌人,她不敢太用力扯,怕傷害了小狐狸,便一根一根地慢慢扯,像在解一個結那樣仔細。


    俄而,在小狐狸上方困住它的植物全被她扯開,出現了一個足以讓它出來的小口子。小狐狸重見亮光,興奮得很,在植物的籠罩之下“嗷謔謔”地叫,跟隻小蒼蠅一樣亂找方向用腦袋頂撞。


    “小狗狗,你別怕,我來救你。”


    鬱如以前被狗追過,不敢觸碰沒有事先對她釋放善意的狗,但現在見這“小狗狗”怎麽都出不了,她著急了,決定再幫一把。


    “小狗狗,你別咬我哦。”


    鬱如先將一隻手輕輕放在小狐狸身上,試探著摸了摸它,見它沒有過激行為,她就放下心來,將另一隻手也搭在它身上,雙手把它挖起來捧在手心裏給抱了出來。


    解開束縛的小狐狸第一時間跳到了自己的母親身邊,去蹭大狐狸的腿。它蹭著大狐狸的腿,腦袋貼著那條腿轉了兩圈,謔謔叫了幾聲,眼睛看向鬱如,仿佛是在感謝。


    它們一家團聚,鬱如也很開心,她蹲在地上笑著說道:“大狗狗,你還有寶寶遇到困難了嗎?你告訴我,我幫你……幫你把寶寶救出來。如果沒有,我就要走了,有壞人想要弄死我,我要逃跑。我二爸說這裏好危險的,有大老虎和毒蛇,我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路下去。要是有機會,我再來看你們。”


    兩隻大狐狸互相看了看,一隻大狐狸上前用腦袋去蹭鬱如,另一隻則是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鬱如,一副要引路的姿態。


    鬱如抱住了來蹭自己的大狐狸,又看向另外一隻走到一邊的狐狸,問:“大狗狗,你是不是想讓我跟著你?你還有寶寶被陷阱困住了?”


    大狐狸盯著鬱如看,晃了晃尾巴,往前又走了幾步,緊接著再次回頭看鬱如。


    鬱如明白了,這是要她跟著走的意思。她抬頭往天上看去,透過縫隙,她看到了一點灰白色,說明如今天色已經大亮。這種亮堂讓她感到不安,她不敢再耽誤時間,便不找狐狸們說話了,當機立斷,跟上了那隻看起來要帶她去某個地方的狐狸。


    狐狸要帶她去的地方似乎很遠很遠,她跟著它跨過另外一條小溪,穿越了密密麻麻的叢林,翻過了好幾個坡,下了好幾個坡,爬過幾條由植物組成的“隧道”,又走過一片密林……


    ……


    時間來到傍晚,


    鬱如跟著大狐狸走出了山上最黑暗的部分,來到了一個視野很開闊的地方。這裏地勢較為平坦,且沒有那麽多植物遮擋視野,周圍的植物很稀疏,能看到一個完完整整的天空和清晰分明的四周。


    遠方的山色那是相當的浩大盛壯,恣生於天,縱盤於地。山丘的起伏宛如海麵上的怒濤,一重接一重地翻滾,往遠方蕩漾。天地之間一片絢爛,絲羅般的彩霞將天際染得柔美豔麗。


    在更遠處,山巒的輪廓漸漸被距離抹平,最終融入天空與大地,退居幕後。更近一些的距離,散落著不少土房子,石頭房子、山洞房子,屋舍儼然,道路四通八達。這裏的路一看就很結實,雖沒有鋪水泥,揚起的塵土卻不多,足以說明,這裏是個人類活動很頻繁的地方,有許多人走過這裏。


    挑著水桶的人、背著鋤頭的人、牽著孩子的人、老的人、年輕的人、年幼的孩子等等不同形態的人在道路上悠閑地走著。


    鬱如愕然地望向遠處,看著房子上空飄揚的嫋嫋炊煙,她的雙眼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淚。一旁的大狐狸看著她,用自己的腦袋去輕推她的腰,推著她往前走。


    它的動作讓鬱如回了神,她低下頭,涕泗交下,繼而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它。“謝謝你,大狗狗,謝謝,謝謝,謝謝,嗚嗚嗚嗚嗚……謝謝你們救了我。”


    狐狸靠在她身上,叫喚了幾聲,好像是在回應她的話。


    一人一狐抱了會,狐狸主動退出了鬱如的懷抱,它往來時的路走了幾步,又回頭看鬱如,雙眼平靜,帶著一種敦厚的慈祥。


    鬱如望向它,癟著嘴,拚命忍住自己的眼淚,繼而彎下雙膝,跪在地上朝它磕頭。她一下子磕了好多次頭,直到感覺額頭發痛,才抬起頭來。這時,狐狸已經遠去,它的身子縮小了一圈,站在了一個更遠的地方,它還沒走,依舊在凝視她。


    鬱如站起身子,朝它揮手,做出最後的告別。


    大狐狸微微低下了腦袋,又很快抬起頭來,看樣子在向她點頭致意。做完這個動作,它便轉身離開了,沒有再回頭,它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遠處蓊鬱的枝葉裏。


    與大狐狸分別,鬱如往山下的村莊一路小跑前進,她一瘸一拐地跑著,奔向那如夢似幻的自由。


    又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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