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樹洞不僅是小鬆鼠喜歡睡的,還是蛇這一類爬行動物很喜歡的。要是樹洞裏現在就睡著小鬆鼠倒沒什麽,如果鑽進去是跟一條大蟒蛇同床共枕,那多半活不過今晚。


    鬱如想看清樹洞裏麵的樣子,確認裏麵沒有危險,但雙手搭在樹洞上扒拉著它看了半天,都沒看明白裏麵有什麽。盯著那一片黑暗發了會呆,她蹲下身子,解開殷識幾塞給她的包裹,將一隻手伸進去摸索。


    不多時,她從中翻出了一個小盒子。


    她拿起小盒子,將它靠近自己的鼻子輕嗅了幾下,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是火柴的味道。


    她家裏用土灶做飯,需要燒柴燃草,家裏有時候會用打火機點火,有時候則用的火柴。她四歲的時候就開始獨立地燒火做飯了,徐慎微每天就管她兩頓飯,早飯她自己都不吃,所以鬱如也跟著沒得吃。故而從四歲起,鬱如每天都會給自己煮早餐,對火柴熟悉得很,關於它的使用,也不在話下。


    鬱如對著盒子聞了好幾下,又把裏麵的火柴拿出來聞。


    這些東西很寶貴,她聞了好半天,才敢確認這一定是火柴。她極其小心地打開盒子,從裏麵拿出一根火柴點燃,將點燃的火柴舉起伸進了樹洞裏麵。她本想借著火柴的光好好看清樹洞裏的樣子,但火柴隻明亮了幾秒鍾,就瞬間熄滅,這麽短的時間根本不夠她看。


    鬱如小臉皺著,手指捏著火柴梗,愣愣地看著變回黑漆漆的樹洞,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在她身邊吹拂的風,越來越冷了,她的手腳和牙齒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身上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剛火柴點燃帶來了一點溫暖,那溫暖卻又轉瞬即逝更叫她冷得徹骨寒心,她隻好撿起地上的包裹,緊緊抱在懷裏,以此汲取一點點溫度,緩解這種寒冷帶來的不適。


    在原地停滯不前,所能聽到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更加清晰,附近地上總是會發出樹葉野草被碾壓的唰唰聲,樹枝有時會莫名地劇烈抖動一下,似有什麽東西刻意拍打了它。


    每次聽到那種聲音,鬱如就會被嚇得身體全身顫動。


    她抱著包裹,眼神飄忽不定地四處看,腿軟了下來,慢慢往地上跌去。到後來,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樹根周圍堆積著不少樹葉,不管腳往哪裏踩都會踩到那些厚如棉被的葉子。這段時間,天氣還是很炎熱的,這些葉子之中大多數被太陽的熱氣烘烤得幹巴巴的,跟又薄又脆的餅幹一樣。


    鬱如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腳下的樹葉,她在躲避它們,防止因踩到它們發出太大動靜。忽然間,她心中有了一個照亮樹洞的新主意。


    她將包裹放到一旁,雙手插進樹葉堆裏,兩隻手從兩邊向中間合攏,捧起一大把樹葉,緊接著將它們全部丟到了樹洞裏麵。如此反複幾次,樹洞的底部就被填滿了。


    鬱如再次拿出火柴點燃,這一次,她將點燃的火柴直接丟到了樹洞裏麵。等待片刻,就聽樹洞裏傳出一聲短促而又厚重的聲音。


    “轟!”


    樹葉點燃了,一片葉子燃燒起來,馬上就將其它葉子也給帶動燃燒。微弱的火點如雨後春筍一般紛紛冒頭,快速迅猛。與此同時,一股細微濕潤的寒風從側麵吹過掠進了樹洞裏麵,火勢陡然變旺,樹葉堆裏竄出了幾條長長的赤蛇,吐著蛇信子直往四周竄,幾乎要從樹洞裏裏溢出來。


    火勢正大,鬱如趕緊踮著腳往洞裏看,這下子,她看清楚了,樹洞裏沒有蛇,隻有一些小蟲子和螞蟻在裏麵慌忙躲避烈焰。鬱如露出了笑容,她知道,她今晚睡覺的地方有著落了。


    翌日,


    天色還未大白,鬱如突然驚醒。


    黑心工廠的人每天逼迫工人們幹到淩晨才能睡覺,然而,他們工作的時間又是淩晨。也就是說,他們每天隻有三到四個小時的睡覺時間,那段時間還是因為管理層們太困了,沒人願意看事,這才讓誰的,不然,他們將會二十四小時無休止地幹,直至猝死。


    這種令人死亡的作息已經徹底改變了鬱如的生物鍾,每天天不亮,她就會自動驚醒,今天也不例外。


    此刻,天空還有幾顆發亮的星,一塊殘月像墮落水中的玉石一樣嵌在深藍色的天幕裏,被墟虞的雲光半掩著,影影綽綽,若隱若現。周圍不刮風了,也沒了蟲子和鳥的叫聲,這一處的世界終於失去了它的心跳,不再呐喊。


    鬱如猛然睜開眼,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讓她發覺她似乎睡了很久。她的思緒還沉浸在那毫無人性的黑工廠裏,想到自己起晚了,等會就要挨打,她的心髒頓時狂跳不止。


    抬眼看去,她看到的卻不是那堪比養豬場的百人宿舍,而是蔥蔥鬱鬱的植物,她登時反應過來,她已經從那個地獄一樣的工廠裏麵逃出來了。


    回過神來,她才有了能屬於自己感知的感受。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肚子有點發沉,還暖烘烘的,腳也是暖暖的,低頭看去,她身邊竟然趴著一大兩小三隻狐狸。兩隻小狐狸在她肚子上趴著,大狐狸則在她身邊趴著,它那蓬鬆的大尾巴剛好將她的雙腳包裹住。


    三隻狐狸的毛發泛紅,細密而有光澤,像是一簇鮮豔豐潤的美人蕉花朵。它們的眼睛又大又圓,水靈靈的,三隻都齊刷刷地在看她。


    鬱如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笑了,她保持蜷縮躺在樹洞裏的姿勢,伸出一隻手,慢慢朝大狐狸靠近。大狐狸沒有閃躲,也沒有做出防禦的姿態,她就輕輕將手放到了大狐狸的身上去摸它。


    “啊……哇……”


    鬱如手上摸著它,嘴巴一張一合,嚐試說話,半吞半吐吐了幾個聲調詞出來之後,含糊半天她才勉強說出了一句話。“大狗……狗,你怎麽……也,也在這裏,這裏是你的家嗎?”


    大狐狸耳朵抖了抖,隻雙眼溫潤地盯著鬱如看,並未有過多的反應。


    瞧它不怕人,鬱如便坐起身子,俯下身去抱它,“謝……謝,謝謝,大狗狗,跟你睡好暖和。”


    三隻狐狸毛絨絨的,身上的溫暖令人貪戀,鬱如想跟它們多待一會,但周圍重出江湖的尖銳鳥叫聲在提醒著她,她現在並不完全安全,必須盡快趕路。於是,在和狐狸一家認真告別了一番,她就跳下樹洞,準備再次出發。


    臨行前,她從包裹裏麵拿出一個饅頭撕下一半放到了樹洞裏麵,對著大狐狸說道:“大狗狗,你……吃,好吃的。我走了,謝謝。”


    說罷,她轉身離開。


    往前走了幾步,大狐狸倏忽追上她跳到她麵前攔住了她,兩隻小狐狸也是跟在它的身邊一起攔著她。


    “幹什麽?”鬱如蹲下身來。


    大狐狸哼唧幾聲,朝左邊的一個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看鬱如。


    鬱如看著它,思考了一下,跟了上去。


    就這樣,大狐狸帶著小狐狸每走出一段距離就回頭看鬱如,鬱如也一直跟著它走。


    良久,她們一起來到了一處小溪旁邊。這附近枝樹葳蕤,潮潤欲滴,數不清的蔓藤在半空中亂蕩,中間穿插著一些荊棘,棘刺堅挺如釘子。亂七八糟的根、藤、葉,糾纏在一起,紛紜雜遝,看不清其發端,也辨不出其終極。溪岸邊亂石嶙峋,散生著小叢野草野花,沿著溪流蜿蜒地繪出墨綠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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