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沒有吭聲,低著頭想著剛剛文之武和楊五爺那一出。


    “海棠,咋回事呀?剛才聽到這邊槍響,出來一看有那麽多保安團的人,嬸子可是為你擔心了!”六嬸子見海棠不言語,拉起海棠的手繼續說著。


    海棠還是不言語,依然低著頭望著自己剛才放槍的右手,她此刻有些後悔,咋就沒打中楊五爺這個不是人的老東西呢。


    海棠不明白為什麽楊五爺要誣陷自己是地下黨。她回想起了姐姐海英講的有關革命的話語。此刻,她真的希望姐姐海英在自己身邊。這樣,就可以仔細請教姐姐地下黨究竟是些什麽人,自己咋就被楊五爺說成是地下黨了。


    就在六嬸子和海棠說話的時候,海英、楊天真,還有孫向紅正在小漫河村參加澱北地區黨委擴大會議。


    許久沒有和上級黨組織聯係上的黨員們顯得異常興奮。會議開得非常激烈,兩種不同的聲音在激烈的辯論著。


    “依我看,我們應尋找一個有利的戰機,打他反動派一家夥,讓他知道我們革命者是殺不絕、嚇不垮的!”遊擊小隊隊長邵德玉情緒激動忽地一下子站起來,衝著新的區委書記王文瑞同誌講到。


    “我同意邵德玉同誌的意見,革命就要真打真鬥,不怕犧牲,不能躲貓貓!”年輕的黨員李清剛也激動地站了起來。


    “對,我們要主動鬥爭,打擊反動派的囂張氣焰!”另外幾個黨員也站起身來,揮舞著拳頭高呼著。


    “我不同意”,文加山村黨員,李木匠嘴裏叼著一杆旱煙袋站起身來,緩緩地說道,“上次,文之武那一百多人和槍,在文家山村和保安團一個營激戰,結果怎麽樣,還是打輸了,死了不少人呢。他也受了重傷。不信,你們問問張漢臣同誌去,我們不能蠻幹,做無謂的犧牲。”


    “什麽叫蠻幹?什麽叫無畏的犧牲?你要說清楚!我看你是被貌似強大的敵人給嚇破了膽。”邵德玉顯得有些不服氣。


    “你怎麽說話?誰被嚇破了膽?是誰窩在小漫河村,這一呆就是小半年。”李木匠顯然是被激怒了,忽地拔出了嘴裏的煙杆,瞪大了眼珠子大聲問著。


    “你,你怎麽能這樣侮辱我們遊擊小隊。”邵德玉有些生氣了,那憤怒的焰火快從眼珠裏冒出來,他衝著王文瑞請求道,“王書記,你下令吧,我們就是全部犧牲了,也不願聽真正的膽小鬼在這稱呼我們遊擊小隊是膽小鬼。”


    “同誌們,請冷靜!目前澱北地區的鬥爭形勢錯綜複雜,我們不能感情用事,”區委書記王文瑞用力做著向下壓的手勢,之後繼續說道:“談到梁錦程同誌的失蹤,我也感到萬分困惑。我希望他還活著!梁錦程同誌是組織千挑萬選才選定的澱北區委書記人選,可是他的確犯了錯誤,他怎能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去和土匪頭子文之武親自會麵呢?盡管目前我們沒有查出泄密的源頭,但就是梁錦程同誌的冒險舉動,使得我本人,也被特務順藤摸瓜,抓了進去,要不是地下黨拚命營救,我恐怕早已糊裏糊塗地犧牲了,所以,我不同意邵德玉同誌的冒險建議。”


    “我來講兩句,”一直默默地抽著旱煙袋的孫向紅終於開口了,他對於王文瑞這次從監獄出來的巨大變化感到很驚訝。


    望著身邊淚流滿麵的海英老師,孫向紅張口說道,“澱北地區的革命形勢的確暫時遭受到了打擊,但是,我們並沒有被擊垮,我們很多同誌還沒有暴露身份,這對我們今後的工作是大有裨益的。我了解到的是,梁錦程同誌是抱著一腔熱血返回澱北,他希望盡快把澱北革命武裝工作發展壯大起來,他說,沒有槍杆子的革命,總是感覺沒有底氣的。他的失蹤,對於我們組織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在梁校長失蹤的時候,海英還懷著身孕,所以,我認為我們都暫且不對梁校長的失蹤做任何評價,他是為了我們的事業,為了澱北地區窮苦人民,為了澱北革命工作而失蹤的。一切要等到真相出來,再蓋棺定論!”


    “一定是文之武出賣了梁校長,批準我們攻打水澱文之武的老巢吧!”邵德玉此刻非常激動。


    “對,雖說我們人少槍少,但我們可以智取。”李清剛也隨聲附和著。


    “不,無論是智取,還是攻打楊家大院文之武的老巢,都是不可取的。”孫向紅猛地站了起來,他環視著四周,沉穩地說道,“楊家大院的地形,在水澱來說是易守難攻,加上楊家原有的高牆、碉樓,和剛建的五丈高的炮樓,恐怕我們連靠前的機會都沒有,就都被打光了。今天來了以後,我和海英同誌聊了一下,得知在梁莊新近開來了一支部隊,缺衣少糧,彈藥不足,我們為何不在這兩支敵人武裝之間做點文章呢?


    “對呀,為啥不在這兩支敵人部隊間做點文章呢?“李木匠一拍大腿高興地說道。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區委書記王文瑞的臉上。


    王文瑞看到了大家充滿期盼的眼神,他的內心此刻也是非常矛盾,他知道自己是策反文之武的最佳人選,畢竟文之武和自己一起搞過窮人會,是自己當年撇下他,獨自回到了省城。想到這,王文瑞有了一絲擔憂,怕組織知道他和文之武曾經的關係。


    王文瑞無論如何這時也不敢公開自己和文之武的關係,他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在出獄後說清了自己,這時如果再冒出一個反動派保安團獨立營營長的關係來,那樣,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換來的組織的信任,將會毀於一旦,而且還會失去自己現在的位置。


    海英坐在孫向紅的身邊,低著頭,淚水從她那微微發紅的眼睛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地滴落著,那些眼淚似乎是早就深藏在她心底,一個許久沒有見到天日的深井裏,直到今天才湧現出來。


    看著海英不斷滾落的眼淚,每個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內心充滿了尖銳的隱痛。沒有人能理解,就是這眼淚湧的再多,也無法衝洗幹淨海英內心那道丈夫失蹤的傷口。是啊,就在自己馬上臨產時,丈夫卻失蹤了,至今不知死活。


    楊天真坐在海英的旁邊,左手纏著的厚厚的白紗布,在會場裏顯得特別顯眼。


    楊天真顯得比較興奮,她很讚同邵德玉和李清剛的主張,她覺得就應該打回水澱去,把文之武這幫魔鬼趕出楊家大院,趕出水澱。


    她看到了區委書記王文瑞同誌把目光停留在海英的身上,那目光似乎在傳遞著一種期望。


    楊天真輕拍了一下仍在低頭落淚的海英,右手微微抬起,示意她抬頭。海英緩緩抬起那滿是晶瑩淚珠的眼眸,瞬間,她望見了王文瑞那飽含期待的眼神。


    “海英,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同樣,我也暫時失去了一位最親密的戰友。可是,我們還要繼續戰鬥,擦幹眼淚,握緊我們的拳頭,拿起我們的槍杆子,同反動派堅決鬥爭到底!”說著,王文瑞做了一個握拳的手勢。


    海英看著王文瑞略顯焦急的眼神,她此刻的內心是煩亂萬分的。


    懷著無比興奮心情來到小漫河村參加黨的會議的海英,她做夢也沒想到王文瑞同誌會對自己失蹤的丈夫梁錦程做出那樣的評價。她無法接受王文瑞尖銳的語言。當她聽到王文瑞同誌還帶有怨言的話語時,一股波濤在她的內心開始湧動起來。她感覺她的喉嚨已經被這股心中的暗流擠壓的快要爆炸了。她想釋放自己所有的力量站起來對著所有澱北的地下黨員大喊一聲:“不!梁錦程是勇敢的戰士!”


    然而,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讓海英更煩亂是,剛剛偶遇已經失散了二十一年表哥劉鏑,自己要去勸他和文之武開戰。


    此刻,海英深感一股強烈的情感正左右著她的思緒,令她難以自持。自從恩愛有加的丈夫梁錦程失蹤之後,曆經九死一生誕下兒子平安的那一日,海英對於生命的存在,萌生出一種別樣的珍視之情。


    海英真的不希望自己的表哥劉鏑卷入這場複雜的爭鬥之中。她不想再失去活著的表哥劉鏑。


    她清晰地記著,那一年,過黃河,站在船頭,她看到了從姑父脖腔裏噴湧而出的鮮血。姑父一家人就剩下表哥一個人了,而整個趙家逃荒到今天,也隻有這麽一個強壯且體麵的男人了。


    可是,就在這種親情的力量剛剛占了上風的時候,另一股力量又讓海英的內心又變得更加煎熬起來。


    她的耳畔不停地回蕩著自己在入黨宣誓時的誓言。親情和黨性就這樣在她的內心激烈的鬥爭著,拉鋸著,她很難立即做出一種選擇。


    海英感覺頭痛的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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