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阿珍還是拗不過海棠,隻能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陪著她一起回到了娘家。在離開之前,阿珍讓衛兵把豬和驢都留給了楊天明,由他安置,之後便不再理會。


    阿珍娘家所在的村子距離水澱村隻有五六裏路,阿珍騎上戰馬,馱著海棠,一路疾馳,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阿珍沒有停留,將海棠送入家門後,便帶著兩個衛兵朝著聚義寨方向飛奔而去。


    天大亮之後,三人平安返回寨中。文之武徹夜未眠,心中一直掛念著阿珍。見她安然歸來,文之武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但仍板著臉,嚴肅地訓斥阿珍道:“你這個喜好在山中打獵、與日本鬼子對抗的姑娘,著實難以管教,簡直就是個野丫頭!下次決不能再讓你獨自外出了。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該如何向娘交代。”


    此時,在聚龍寨上,劉大龍仍在發怒。


    “楊大麻子,派你去城裏打探我那三弟的消息,你卻一無所獲,你這飯桶!唉,我們兄弟三人,龍虎豹,這名字是我爺爺給我們的三個堂兄弟起的,就是希望我們能夠精誠團結,一起打天下,成為人上人。我在山上為王,走的是黑道,威震一方,提我劉大龍,甭管富人窮人,誰不害怕,;老二大虎,走的是商道,掌控著這方圓百十多裏地的糧食通道,想不發財都難;老三大豹,花錢進了警局,當了警長,走的是白道,光明正大地庇護著我們倆兄長,如此完美的組合,天衣無縫啊。這幾日,這小子究竟去了何處?沒了大豹這條線,保安隊和警察局若來圍剿或埋伏我們聚龍寨,我們就會如同聾子和瞎子一般。”劉大龍對堂弟劉閻王的失蹤憂心忡忡。


    話說楊大麻子到了聚龍寨後,憑借著自己精明的頭腦和靈活的處事方式,很快贏得了其他土匪們的信任。


    此外,這小子也是個機靈鬼,懂得見風使舵、巴結討好。對於那些需要奉承的人,比如寨主劉大龍,他總是像抹了蜜一樣甜言蜜語地哄著、讚美著。再加上他還有些身手,心狠手辣,隻要是劉大龍交辦的事,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他總能辦得妥妥當當,讓劉大龍非常滿意。因此,沒過多久,楊大麻子就成為了龍爺的貼身保鏢。


    楊大麻子上不僅是是個機靈鬼,人雖小,城府確是極深。上山為寇以來,他不僅對劉大龍阿諛奉承,而且還非常注重與山上的其他土匪們搞好關係。每次他們下山搶劫大戶人家時,搶回來的金銀財寶以及漂亮衣服等,如果分給了他一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慷慨地送給其他土匪們,從而贏得了土匪的好感和信任。這樣一來,楊大麻子在山寨中的人緣也越來越好,也和土匪們學會了開槍射擊等技能。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楊大麻子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水澱村追殺他的楊氏家族,尤其是狠狠砸了他一棒子、險些要了他性命的楊天明。他對複仇的渴望愈發強烈。然而,僅憑他一己之力,絕不敢貿然潛回水澱村。雖說他在聚龍寨已深得劉大龍的信任,成為其心腹,但終究隻是個奴才,因此,他也不敢輕易向劉大龍請求幫他血洗水澱村,以報私仇。


    楊大麻子在山上蟄居著,盤算著,每天都對著老天發誓要報仇。那是他到山上兩年後,也就是1935年夏季的一天,劉大龍那天喝多了,嘴裏竟然唱起了大戲《霸王別姬》,還手舞足蹈學霸王的樣子,跳著跳著,就跟楊大麻子說:來,大麻子,扶著我,到後山懸崖邊上,我要演出君臨天下,這《霸王別姬》不好,霸王是不想開啊,應該繼續打,要君臨天下。劉邦這小子,就是個街頭混子,哎,我也是村頭混子,我也要君臨天下,來,大麻子,扶著我到後山懸崖邊上看風景,咱來一把君臨天下。”


    那是個午後,太陽毒的狠,熱浪習習,除了把守寨子前門的土匪低頭打著瞌睡,其餘的都窩在屋裏在午睡。懸崖邊上,楊大麻子架著死沉死沉的劉大龍。


    劉大龍興致很高,唱完《霸王別姬》,又開始吟誦黃巢的詩句——


    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吟誦完黃巢的這一首《題賦菊》後,劉大龍轉過頭,問著楊大麻子,“大麻子,你知道我為何這麽熟悉這首詩嗎?”


    “小的沒讀過書,還請龍爺賜教。”此時的楊大麻子架著死沉死沉、喝的醉醺醺的劉大龍已是大汗淋漓,心裏滿是不爽,心想,你喝足了,吃美了,非到這大太陽底下耍威風,我還餓著肚子呢!”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伺候土匪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次,楊大麻子得把劉大龍伺候的舒舒服服了,才能去吃飯。所以,經常吃的是剩飯冷菜,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要說沒有怨氣,那是瞎話。這小子在家裏曾經是多自在啊!


    “大麻子,你有所不知啊。小時候,我爹說,別學你爺,沒事不好好讀書種地,非要練拳,練拳就練拳,還參加參加什麽義和團,號稱刀槍不入,結果呢,被洋人一槍打了屁股,變成了瘸子,最後為躲避清兵追殺,還得改名換姓,遠走他鄉,咱家其實原來姓黃,黃帝的黃,老家在湖北那邊。你要好好讀書,讀聖賢書,爭取學出個名堂。所以,我爹省吃儉用,供我讀書。”劉大龍的確喝高了,竟然和楊大麻子說起來家事。


    楊大麻子這心裏罵啊,你他媽痛快了,又唱又說,老子是又熱又餓。但無奈,還得受著。


    “可是啊,我不是讀書那塊料,沒事逃學,偷雞摸狗,劫道搶錢,我這是必修課。雖然我不好好學習,但我呢,記住了我爹說的,我家本姓黃,於是就查古代有沒有黃姓皇帝。一查,隻有個黃巢,還是個科舉考試考不上的主,最後成了造反的頭頭。不過他留下的三首詩歌,的確牛逼。我再給你吟一首《不第後賦菊》——‘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哎呀,大丈夫黃巢啊,大氣,有理想,天天想著做皇帝。我倒是沒這麽大野心,下一步咱去天津衛綁票,那有錢人多,多掙些,咱不能隻把眼光盯著澱北這巴掌大地方。”


    劉大龍興致很高,看來今天這酒喝的不是假酒。但天太熱了,楊大麻子架著這天天好酒好肉的、有著200來斤的醉漢,真是累的兩腿打晃。


    “大麻子啊,說起了天津衛,我又記起了黃巢的《自題像》,‘記得當年草上飛,鐵衣著盡著僧衣。天津橋上無人識,獨倚欄幹看落暉。嘿,大麻子,你小子天生的好奴才,你這肉身子可比黃巢倚著天津橋上的欄杆舒服多了,那玩意咯人,哎,你就這麽架著,龍爺我看完落暉再回屋。大麻子,你知道什麽是落暉嗎?落暉就是日落的風景。”


    劉大龍最後的醉話,可是把已經倆腿打晃的楊大麻子惹惱了。心想,老子架著你要架到晚上,去你娘的吧。你可美死了,吃飽喝足了,還學學霸王,唱唱戲,還念什麽你祖宗黃巢的詩,老子累得快趴下了,老子天天吃啥?殘羹剩菜,吃糠咽菜。老子今天讓你唱“霸王別姬”,老子今天讓你一輩子“別唧唧”了。


    想到這,隻見,楊大麻子快速回頭四處張望了一番,確認沒有人注意他和劉大龍的時候,伸手迅速地抽出劉大龍腰間的盒子槍,緊接著一低頭,將醉暈的劉大龍推下了懸崖。


    “《霸王別姬》,我叫一輩子別唧唧了。”看著劉大龍掉下懸崖沒了影子,楊大麻子惡狠狠地說著。


    把劉大龍推下懸崖之後,楊大麻子將駁殼槍打開保險,頂上子彈,提著它徑直去了那天踢他命根的三當家住的屋子。


    到了聚龍寨三大家的,就是那天夜裏那個矮個子黑衣人的屋門前,楊大麻子輕輕地叩著門,說:“三當家的,醒了沒?龍爺讓我給您送好東西來了。”


    “媽的,你就不能晚點過來,死心眼子,老子昨夜值守,好不容易睡著,龍爺給的什麽東西啊?”三當家說著,起身,睡眼惺忪地開了門。


    就在三當家把門打開一刹那,楊大麻子用槍頂著他的胸口,嘴裏罵著:“送你媽顆黑棗。”


    “別別,大麻子兄弟,我怎麽招惹龍爺了?不帶這麽嚇唬人啊!”三當家被楊大麻子用槍頂著胸口退回到屋中。


    “今天龍爺高興,我說那天三當家你踢我命根,想讓我這輩子絕種,看著女人幹著急。龍爺說,‘真是欺人太甚,三當家搞你倆蛋,你送他一顆子彈。’讓我拿他槍來崩了你。”楊大麻子嘿嘿笑著,說著。


    三大當家定睛一看,楊大麻子手上拿的還真是龍爺的駁殼槍,這時他是真怕了,哆裏哆嗦地說:“大麻子啊,龍爺這是借機殺人,我對他是忠心耿耿,不就是背著他藏了幾根金條嘛,不至於要我命吧。”


    “金條在哪?”楊大麻子一聽還有金條,眼睛頓時冒出光來。


    “在涼席下麵有個木頭板下的小洞裏。”三當家用手指了指炕席。


    “還有什麽瞞著龍爺?”楊大麻子還想榨出點油水。


    “沒了,沒了,就這點私心。饒了我一條小命吧。”三當家說著撲通跪了下去。


    “饒了你,我他媽就沒命了。”說著,楊大麻子扣動了扳機,將三當家一槍斃命。隨後,他從炕上小洞裏掏出金條,裝入囊中。


    突然響起的清脆槍聲,將原本正在沉睡中的眾多土匪從睡夢中驚醒。他們驚慌失措地四處張望,試圖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就在這時,聚龍寨的二當家提著一把長槍,急匆匆地跑出屋子,滿臉怒容地大聲吼道:“他娘的,誰在亂放槍?”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與迎麵而來的楊大麻子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二當家頓時怒火中燒,張嘴大罵道:“媽的,大麻子。你眼瞎了!走路不長眼睛啊!”


    楊大麻子毫不示弱,抬手就是一槍,直接打穿了二當家的胸口。隨著槍響,二當家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麵。此刻,二當家還沒完全斷氣,他瞪大著雙眼,狠狠地望著楊大麻子,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死在了楊大麻子的手中。


    楊大麻子冷笑著說道:“老子不長眼,老子讓你永遠瞎眼!”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楊大麻子連續幹掉了聚龍寨三個當家的頭頭。至此,聚龍寨已經失去了三位重要的領導者,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幹掉二當家後,楊大麻子提著手槍,直奔聚龍寨議事堂,叫還沒鬧明白的值班土匪,敲響了門前的大鍾,這是聚龍寨劉大龍召集土匪們開會議事的信號。


    毒辣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剛剛睡醒的土匪們無精打采地聚集在議事堂前,他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然而,當他們環顧四周時,卻發現龍爺、二當家和三當家都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楊大麻子,隻見他右手提著一把張開大小機頭的駁殼槍,左手拎著一把雪亮的鋼刀,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大家。


    眾土匪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疑惑之情,紛紛交頭接耳起來。這時,人群中的那個曾經在樹林裏用鋼刀抵住楊大麻子脖頸的高個子土匪突然沉聲問道:“楊大麻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因何事召集大夥開會?”


    楊大麻子冷笑一聲,說道:“當然是有重要事情要告訴你們!”


    話音未落,另一名土匪小隊長也忍不住開口問道:“是龍爺讓你來傳話的嗎?龍爺去哪兒了?他怎麽會把自己的槍交給你呢?”


    麵對眾人的質疑,楊大麻子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手中的駁殼槍和鋼刀舉得更高,同時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現在擁有絕對的權力。


    在這緊張的氣氛下,其他土匪們開始感到不安。他們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妙,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於是一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還不時地抬頭瞥一眼楊大麻子


    楊大麻子見狀,心裏也著實緊張起來,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他低頭瞥了一眼手中緊握著的那把張著大小機頭的駁殼槍,深吸一口氣,似乎找到了一絲勇氣。然後,他毫不猶豫地一腳踩在了龍爺的寶座上,用一種威嚴而冷酷的聲音對著麵前的土匪們大聲嗬斥道:\"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都給老子閉嘴!\"


    接著,楊大麻子提高了音量,繼續說道:\"你們問龍爺去哪了?告訴你們吧!龍爺今天發現了二當家和三當家想要謀反篡位,氣得火冒三丈。於是,他命令我處決了他們兩個。之後,龍爺帶著所有的銀子遠走高飛,說是要去''天津橋上看落暉'',享受榮華富貴去!臨走前,龍爺特意交代我,以後這個山寨就由我楊大麻子來掌管。諸位兄弟意下如何啊?\"


    說到這裏,楊大麻子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冷冷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最後,他語氣堅定地警告道:\"我楊大麻子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有誰不想跟著我幹,可以馬上離開,我絕對不會阻攔。但要是有人敢留下來跟我玩陰招,那就別怪我的槍快刀狠,到時候可別後悔!\"說完,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土匪們一下子都沒了困意,瞪大了眼睛互相望著,眼中滿是震驚與迷茫。他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剛剛從一場夢中驚醒。隨後,他們又一齊望向楊大麻子,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和疑惑。此刻,他們覺得平日裏這個家夥對大家還算不錯,比起劉大龍來,或許跟著他更靠譜些。畢竟,劉大龍自私自利,每日隻顧著自己,和二當家、三當家大吃大喝,而其他人卻隻能吃糠咽菜。於是,土匪們紛紛嬉皮笑臉地說道:“楊大爺,我們願意跟隨您!但您可得保證不會虧待我們哦!”楊大麻子聽到這話,心中暗自竊喜。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幫土匪竟然如此輕易地就歸順於他。他不禁得意起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樂嗬嗬地回答道:“哈哈,大家盡管放心!隻要你們跟著我楊大麻子,我保證咱們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娘們我先睡,完事給你們哈!”


    自從楊大麻子掌控了聚龍寨以後,整個澱北地區都被攪得雞犬不寧,就連澱南的許多村莊也深受其害。這些土匪簡直就是一群喪心病狂的惡魔,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但是卻不敢動水澱村半根汗毛。因為楊大麻子深知,水澱村楊家大院護院隊實力強大,那些鎮守在大院四個碉樓上的家丁們更是槍法如神,憑自己手下這幫烏合之眾的本事,想要與之抗衡無疑是以卵擊石。


    於是,楊大麻子便心生一計,用從別處搶來的銀兩購買了十支長槍和兩把手槍,還有一些子彈,並以此武裝起了土匪,還讓他們每天堅持訓練。他準備等冬天到來的時候再對水澱村發動偷襲。到時候,水澱村周圍那片深不見底的水塘將會凍得結結實實,這對於楊大麻子來說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屆時,水澱村的水險就不存在了,偷襲將變得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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