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阿珍和海棠說,有個一臉大麻子的年輕惡徒半夜鑽進他們屋子,差點玷汙她這事情後,海棠的心就一直懸著,仿佛有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頭,怎麽都無法輕鬆起來。她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阿珍那驚恐萬分、淚流滿麵的模樣,每一次回憶都讓她的心狠狠地揪緊。


    他覺得那個淩辱阿珍的歹徒大概率是楊大麻子,因為無論從長相、年齡,還有時間的節點去推測,如果楊大麻子沒被淹死,基本是符合邏輯的。楊大麻子那張滿臉坑坑窪窪的臉,在海棠的記憶中格外清晰,那猙獰的模樣令人不寒而栗。


    海棠的心裏也是惴惴不安的,整日裏都在琢磨著這件事。好幾個夜晚,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擔心這個惡徒跑回水澱村尋仇,畢竟楊天明那天那一杠子差點要了他的小命。


    海棠琢磨了好幾天,在楊二爺去村東大廟求佛後的第四天,海棠覺得自己心裏真的裝不下這事了,就和楊天明說了這個事。


    那一天,天空陰沉沉的,仿佛也在映襯著海棠沉重的心情。楊天明聽後,沉默了好一會兒,無不擔憂的說,“按照楊大麻子的秉性,這小子鐵定會尋仇來的,真不知道他會如何報仇?”


    楊天明的眉頭緊緊地皺著,眼神中滿是焦慮和不安。他深知楊大麻子的為人,那是個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家夥。


    此時,楊天明心裏想的是自己妻子海棠的安危,因為一對一單挑,楊大麻子未必打得過他,除非暗算。但對付海棠這樣的婦女,楊大麻子綽綽有餘,而且這小子好色。楊天明想起楊大麻子以往那些卑劣的行徑,心中的擔憂就越發強烈。


    楊天明望著身旁的海棠,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疼惜,欲言又止。此刻,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害怕自己的言語會讓海棠更加害怕,可又不知如何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天明,我是這樣打算的,咱不能和二爺說是從聚義寨阿珍那聽到楊大麻子可能還活著,我呀,明天回趟娘家,然後回來。”海棠微皺著眉頭,神色略顯凝重地說道,“回來就說在我們娘家村街上,碰到一個到我們村做買賣的文家山人講啊,有個滿臉大麻子的年輕人,前些日子半夜鑽入他們村一戶母女居住的房子行歹事。我一聽到這事兒,心裏頭‘咯噔’一下,仔細琢磨了一番。分析像是楊大麻子。你想想,楊大麻子那副模樣,滿臉的麻子,特征多明顯。而且他平日裏就遊手好閑,不幹正經事兒,不是偷雞摸狗,就是調戲良家婦女,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兒,也不是不可能。”


    海棠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楊天明,繼續說道:“咱們就找爸媽,然後全家一起去找楊二爺,找楊家管事的長輩們,要個說法。畢竟你那天最勇猛,衝在前頭,打了楊大麻子一杠子,差點要他小命,估計他活著要回來報仇。這事兒啊,楊家不能不管。他們得給咱們個安全保證,讓咱們能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不然,咱們整日裏提心吊膽的,這日子還怎麽過?”


    “楊氏家族,要說單個,個個是條龍;可是自我父親這一輩一分家,楊二爺家一枝獨秀,做大做強,做了族長之後,楊家這一大族就捏不起來了,是一團散沙。”楊天明一臉無奈地搖著頭,眉頭緊鎖,神色中滿是憂慮,“楊二爺隻關心他們家自己的事情。你想想,自從他當上族長,哪件事兒不是先顧著他們自家的利益?族裏的公共事務,他敷衍了事;族人的困難,他視而不見。這樣的族長,能把家族帶好才怪呢!估計找也沒用。”楊天明很實誠,對海棠沒有隱瞞楊家族人的現狀。


    “那可怎辦呢?哎,要是文大哥他們住在咱們旁邊就好了。”海棠說話時,她的雙手不停地絞著衣角,仿佛這樣能緩解內心的焦慮。


    “哼,文之武就能保護你?你為什麽總是想著文之武?還住在咱家旁邊,那稱你心意了。”海棠話音一落,楊天明竟然火了,一蹦三尺高,怒目圓睜,大聲地質問著海棠。他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那憤怒的模樣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掉。楊天明的話語裏帶著濃濃的醋意,甚至是懷疑的味道,那語氣仿佛一根根利箭,直直地射向海棠。


    海棠聽出來了,也站起身來,發問道:“楊天明,你什麽意思?”她的眼中噙著淚水,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銳,“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你怎麽能這麽想我?我一心為了咱們這個家,你卻這般猜疑我!”此刻的海棠,滿心的委屈和憤怒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什麽意思?你事事偏向那個姓文的,根本不管我們楊家人死活。”楊天明怒不可遏,雙手在空中揮舞著,聲音因憤怒而變得沙啞,“就說麵粉這事,你不僅給他出主意,還讓他在咱家藏麵粉。這是多大的風險啊!萬一被發現,咱們家可就吃不了兜著走啊。而且,我哀求他別來了,你這個不樂意啊,說讓人家有事就來,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是我楊天明媳婦嗎?”楊天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仿佛都要突出來,那話語越來越具有傷害性,如同一把把利刃,直刺向海棠的心窩。


    “楊天明,我為什麽嫁給你,我這十裏八村一枝花,還不是因為我那貪杯的爹,指著我媽肚子就把我嫁給你了,你說公平嗎?”海棠一直壓抑在心底的不滿,此刻如火山般爆發了。她的淚水奪眶而出,聲音帶著無盡的委屈和悲憤,“我原本有著美好的憧憬,想著能嫁給一個知冷知熱、疼我愛我的男人。可如今呢?我得到了什麽?就因為這荒唐的指腹為婚,我把自己的一生都搭進來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海棠的身體顫抖著,仿佛風中的落葉,搖搖欲墜。


    “不甘心,不甘心,就……”楊天明跳著高,揮著手,然而,話說到半截,他那揮起的手臂竟僵在了半空,後半句話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海棠知曉他欲言又止的內容,卻不明他緣何又將話咽下。


    此刻,這對怨侶皆不再言語,一個在炕頭,一個在炕尾,背對背而坐,誰也不瞧誰一眼。


    倆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一直到後半夜。四周一片寂靜,唯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打破這令人壓抑的沉寂。


    咚咚咚,突然,有人輕輕地敲了三下窗楞子,那聲音在這靜謐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然後一個女聲輕輕說著:“海棠姐姐,我是阿珍。”


    阿珍的突然造訪,使得海棠很是吃驚。她的心裏瞬間“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想到,阿珍此番前來,文之武是否跟來。


    楊天明也聽到了阿珍的聲音,可他卻一臉茫然,眉頭緊皺,因為他沒有和阿珍太多時間相處,對她的聲音並不熟悉。但他心底隱約覺得,這該是文之武的人。


    “真是說曹操,白臉就到。”楊天明憤憤地嘟囔著,用曹操的白臉代指文之武,顯然他的怒氣還在。突然有人敲窗戶,即便是女生,也讓他的醋意愈發濃烈了,仿佛心中燃燒著一團熊熊烈火。


    海棠知道窗外有人,便沒有搭理還在氣頭上的楊天明。她輕手輕腳地爬到窗前,壓低聲音問道:“外麵是阿珍妹子嗎?”“


    是我。”阿珍小聲答道。


    於是,海棠趕緊下炕,匆匆穿上鞋子,連衣服都來不及整理整齊,便快步走向堂屋,去給開了堂屋的大門。進屋的隻有阿珍一個人。


    “海棠姐姐,我去城裏取照片,然後,按照之武哥告訴我的,從鄰村請了修房的兩個師傅,明天一早過來給你修房子,搭驢棚,蓋豬圈。”阿珍一口氣說完這些,微微喘了口氣,接著說道:“嗯,我讓兄弟去城裏給我去照片時,從大集上給你買了兩個母豬崽,和一頭叫驢。你得找個合適的地方先寄養。你看這驢和豬你先寄養在誰家?”阿珍開門見山,毫不猶豫地說明了來意,眼神中滿是真誠和關切。


    “文大哥沒跟著來嗎?”海棠問道,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楊天明在旁邊聽著,原本就未消的火氣“噌”地一下又上來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我哥沒來,你看,那天我們倆去城裏買藥,這是我們在照相館照的夫妻合照。”說著,阿珍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照片,像是捧著一件珍貴的寶物,舉給海棠看。


    照片裏的文之武英俊瀟灑,阿珍則笑得開心幸福,那畫麵仿佛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海棠看到這照片,心裏猛地一揪,不是個滋味。她隻匆匆掃了一眼,便慌亂地移開了目光,不再看。


    海棠的舉動這讓阿珍很是不解,她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海棠,不明白海棠為何是這樣的反應。


    楊天明聽到阿珍的話,原本陰沉的臉上倒是充滿了興趣,立馬湊過來,眼睛緊緊地盯著阿珍手中的照片,仔細端詳起來。這時候,他那顆一直裝滿醋意的心才稍稍退下去些酸勁兒,神色也不像剛才那般憤怒。


    “阿珍,這豬和驢今晚絕對不能領進村,大半夜領進來,這牲畜會叫,會驚擾到村裏的人,這樣人家會起疑心。要不,你陪我回趟娘家,帶著豬和驢,先放我娘家,等這邊豬圈驢棚都弄好了,再帶回來。”海棠急切地回著阿珍的話,她的眼神中透著一絲焦慮和無奈。


    實際上,當海棠看到阿珍和文之武的合影時,她的心仿佛一下子從雲端跌入了十八層地獄,整個人如墜冰窟。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死了,那原本還留存的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她至少從今晚開始,不想和楊天明在一起生活了,至於將來如何,她真的不知道。但在這一刻,她隻想逃離這個讓她感到窒息的地方,而唯一能去的,隻有娘家。所以,她近乎哀求地請求阿珍陪她半夜回娘家,那語氣中飽含著無盡的痛苦和迷茫。


    海棠的請求,讓阿珍挺為難。此次下山,文之武原本是堅決不同意阿珍去的,畢竟外麵局勢複雜,危險重重,加上之前去城裏,阿珍路見不平,挺身相助,著實讓人擔心。


    但阿珍特別想第一時間看到自己和文之武的合影照,那照片在她的心裏,就如同最珍貴的寶貝,讓她心心念念,熱烈地期待著。


    所以,她死纏著文之武,撒嬌耍賴,說什麽都必須去,並且再三保證不進城。文之武見這丫頭如此執拗,也是實在沒辦法,隻能千叮嚀萬囑咐注意安全,還特意派了兩個最可靠的衛兵,陪著這姑奶奶去城裏取照片。


    為了安全,阿珍和衛兵是後半夜啟程的。同樣是在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到的馬莊大車店。一個衛兵進城取照片,一個衛兵去趕大集買豬仔和毛驢,阿珍則在馬車店老板的安排下,到他老婆的屋裏去休息。


    然而,不知為什麽,阿珍剛睡不久,就夢到了自己和江一山進了哈爾濱。


    在夢裏,他倆手牽著手,漫步在哈爾濱繁華的街頭,江一山的手溫暖而有力。忽然,江一山鬆了她的手,回頭衝她莞爾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陽,燦爛而迷人,然後跑到路邊的冷飲店裏給她買了一根馬迭爾冰棍。之後,連顛帶跑地跑回來,將冰棍舉到她的嘴邊。她咬了一口,那冰棍甜甜的,散發著濃鬱的奶香味,瞬間在口中化開,甜蜜的滋味彌漫開來。之後,她吃著這甜甜的冰棍,和江一山去了電影院看了國內第一部有聲故事片《歌女紅牡丹》。夢中,江一山拉著她的手說,阿珍是女中豪傑雪裏紅,紅牡丹隻知家事,阿珍幹的都是國家大事。那誇讚的話語,讓阿珍的心裏充滿了自豪和喜悅。後麵,電影散場後,他們又去了哈爾濱最著名的塔道斯俄式西餐廳。在那裏,柔和的燈光,悠揚的音樂,一切都顯得那麽浪漫而美好。就在他們盡享西式浪漫時,一堆日本兵端著槍衝了進來,那猙獰的麵孔,凶惡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他們倆就拚命地跑啊跑啊,從城裏跑到城外,鞋子都跑掉了,呼吸也變得急促。忽然江一山就撲倒在地,阿珍看到他後背汩汩地冒血,那鮮紅的血液染紅了他的白襯衣,阿珍驚恐地尖叫著……此時,阿珍就驚醒了。她的額頭滿是汗水,心跳急速,再也睡不著。


    下午,兩個衛兵辦完事回來了,他倆睡了一下午,除了吃飯,直到半夜出發時才醒。


    而阿珍則一直拿著她和文之武的照片端看著,臉上時而露出甜蜜的笑容,時而又流露出一絲憂愁。此刻,阿珍已經是極度疲憊了,而海棠提出要她陪著回趟娘家,她猶豫著,心裏十分糾結。一方麵,她實在太累了;另一方麵,海棠的請求又那麽懇切,讓她實在不忍心拒絕。


    就在阿珍糾結之際,楊天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很生氣地說道:“大半夜回什麽娘家!黑燈瞎火的!”他的聲音猶如悶雷一般,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


    “不回家,和你吵架啊!”海棠瞪著眼睛,沒好氣地回著話。她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怨氣,仿佛要把心中積壓已久的不滿全都發泄出來。


    看到這對夫妻突然幹起仗來,此刻的阿珍竟然有些尷尬。她站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十分不自然。她的目光在楊天明和海棠之間來回移動,試圖想說些什麽來緩和氣氛,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時,海棠動作迅速地收拾好了一個小小的包裹,竟然直接拉著阿珍的手就往門外走。海棠的腳步急促而堅定,阿珍被她拉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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