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棍,甜冰棍,不甜不要錢。”我循聲望去,不遠處的陰涼下,一位賣冰棍的大娘正推著小車吆喝著。


    “姐姐,我要吃冰棍。”我的大妹妹四歲的二月聽見了,停住了腳步。


    “不能吃,姥姥說了吃冰棍拉稀。”九歲的我說了謊,其實我也想吃,可是,我們手裏沒有錢。


    “我就是想吃冰棍,我熱。”二月撅起了嘴。是啊,大早起天就像下了火,熱的人喘不上氣來,誰不想吃冰棍呢,那冰棍晶瑩如雪,甜爽如蜜,吃一口滿嘴留香,那可是我們小時候的奢侈品,連想一下我都要流口水,更別提吃進肚裏了。


    “可是不能吃,媽也說了,吃冰棍涼掉牙。”我繼續說著謊。


    “要吃就要吃。”二月站在路邊,犯起了強脾氣。


    “那,等咱們到了姥姥家,和姥姥要了錢再來買?”


    “我不信。”二月果斷的搖著頭,被哄騙的次數多了,她長了心眼,她知道,我姥姥也沒有錢,那個時候我們都太窮了,窮的連一日三餐都難以維持,哪有錢來買冰棍呢?我們天天地瓜窩頭高粱米,頓頓野菜樹葉蘿卜纓,吃的我們全都大便幹燥,好幾天都拉不出屎來,要說能吃根冰棍涼快涼快敗敗火,那簡直是夏日裏最向往的生活。


    “可是我們沒有錢。”看著二月掉了眼淚,我說了實話,夏日的早晨,我領著二月和三月要去我姥姥家,一出院門就碰到了這樣的事兒。


    “冰棍,甜冰棍,不甜不要錢。”賣冰棍的大娘看著二月乞求和渴望的眼神,不失時機的又喊了起來。


    “走,要不咱找媽要錢去。”我實在不想讓二月失望,抱起三月拉住她的手,想哄騙著她趕緊走開,我媽下地幹活去了,在很遠的山腳下。


    二月不動,她肯定知道我在騙她,一會兒,她的眼淚一串串落了下來。


    “買兩根吧,大熱天的,我收你三分錢,少要一分。”賣冰棍的大娘對我說。


    我看著大娘,搖了搖頭。


    “不買我可走了?”


    我又點了點頭。


    “我要吃。”二月看我點頭,掙開我的手,朝著賣冰棍的跑了過去,不巧,路中間的一塊石子絆倒了她,她順勢躺在了地上,半天不起來。


    “你幹啥呢,快起來。”我過去拉她。


    “我想吃冰棍。”


    “你起來,咱們找媽要錢去。”


    “我現在就要吃,一會她走了。”


    “不會的。”


    “會,我這就走,你們買不,不買我真走了?”賣冰棍的大娘聽了,站起身來一副要走的模樣。


    “不買。”我沒好氣的瞪著她。


    “不買拉倒,你那麽橫幹啥。”大娘說著推車往前走了幾米,二月見了哭出了聲。


    “快起來,別哭了,姥姥說過,不讓咱們在大街上哭鬧,那樣會被人家笑話。”我拽二月,其實二月很懂事,從來沒有為吃的喝的鬧過脾氣,這是頭一次。


    “我就要吃冰棍。”看著賣冰棍的將要遠去的身影,二月哭的更傷心了。


    “起來,咱們找媽要錢去,一會兒回來肯定買。”


    “她真的走了。”二月抽抽搭搭的,話音兒都帶著哭泣,她索性躺直了身體,閉上了眼睛,任憑我怎麽勸她都沒用。一會一幫孩子跑了過來,蹲在旁邊看熱鬧。講真,我們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醜,以往我們看見別的孩子吃冰棍,吃甘蔗,甚至是吃油炸餅,我們都緊記著我姥姥和我媽說過的話:


    “不要眼盯著人家吃東西,那樣兒讓人笑話。”所以,遇到吃東西的人,我們從來都是扭著頭走過去,從來不敢多看一眼,這一點,在這個村子裏,誰不誇高秀枝的丫頭懂事啊。可是今天,二月躺在地上說什麽也不起來。


    “這孩子幹啥呢,咋還躺在地當間呀?”扛著扁擔的春嫂子走過來問。


    “沒幹啥。”我說。


    “哦。”


    “秀枝家的老二為啥耍熊呢?”挑著水桶的三妗子路過又問。耍熊,在我們老家,就是調皮不聽話的意思。“這大熱天的,可別中暑了,快把她整回家吧。”


    “嗯。”我答。


    “唉,二分錢,讓孩子哭成這樣。”坐在房牆下躲陰涼的王姥姥看了這一切歎息著。


    聽了這話,二月更委屈了,無論誰去拉她,她就是不起來,氣得我沒辦法了,也走到一邊躲陰涼去了。太陽又高了些,晃得街道反著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酷暑覆蓋著大地,卷起層層熱氣,熱氣下的村子,有種模糊的感覺,我擦著汗水,二月還在哭泣,我正要再次去拽她,東麵來了一輛手推車,我靈機一動,對二月說:


    “快起來,你看來車了。”


    二月抹了把眼淚,偷眼看了看,躺在地上沒理會兒。手推車搖搖晃晃的從二月身邊經過。


    “看,前麵真的來車了。”又一會兒,一輛老牛車嘎吱嘎吱的朝我們趕過來,太陽老高了,我們還在原地,我急了。“快起來吧,牛車來了,要踩著你怎麽辦,牛可不認識你。”


    二月側著腦袋又看了看,然後她悄悄的往旁邊挪了挪,繼續躺著,她已經不哭了。


    “這孩子,咋回事,咋還躺在路當間?”趕牛車的人埋怨著,盡量的駕著車靠邊走過,我看見了二月緊張的小神情。


    “起來吧。”牛車走了,我又過去拉她,二月的臉也花了,手也髒了,渾身連土帶汗,滾成了泥人一樣。“你再不起來,我真的走了,你看,那些人都回家了。”可不,太陽更燙了,燙的連看熱鬧的小夥伴都跑沒了。


    二月動了動,又閉上了眼睛不理我,沒辦法,氣的我又跑去躲陰涼了。又一會兒,遠遠的,一輛拖拉機突突突的疾馳而來,震的地上煙土四起,震的雞鴨四麵飛去,嚇得我大喊一聲:


    “二月,快,來車了....”我的話音兒還未落,就見二月騰的一下,小小的身體一躍而起,迅速的跑到牆邊去了....


    “哈哈哈...”想到這兒,我大笑起來。


    “你笑啥呢?”我大舅不解的問。


    “沒什麽,想起了小時候招笑的事兒。”說完,我又笑了。我再次的看向鐵營子,那裏越加黑暗,空曠,模糊,越加什麽都看不見了。我也越發的懷念著她,懷念小時候,懷念從前,懷念那些在鐵營子裏的快樂的美好的一切,那樣的日子真的一去不複返了...我站在橋洞子上,曾經的我的村子在我的不遠處,那個我兒時充滿歡笑的地方,永遠的不見了,她消失的無影無蹤,她那百十年的身影,淹沒在曆史的夜空...


    尾聲


    我和我大舅沿著公路往回走,這一條公路筆直平坦,寬闊整齊,公路的盡頭是城裏,是山端,我的老家,地形東南高西北低,三麵環山,城裏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好像誓與山川比高低,遠處的半空中燈光搖曳,亮如晨晝,遠遠看去如在雲中,在天際,分不清哪裏是燈火,哪裏是星光,甚至燈火比星空更加璀璨耀眼,照耀著城市的夜晚。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我的老家已經和全國其他的城市一樣,高樓大廈櫛次鱗比,燈火輝煌街道有序,車如牛毛人如流,走在家鄉的公路上,恍若走在了天津,上海,或北京,一樣的擁擠一樣的繁華,一樣的相貌一樣使人窒息,還有那些孿生兄弟般的廣場和店鋪,親姊妹一樣的花園和綠地,就連晚上的嘈雜也絲毫不差,讓我無法接受:沒了我喜愛的鐵軌,木房和長滿野花雜草小路,沒了我熟悉的礦區,吊橋和煤煙池子,也沒了那些記憶裏的舊景象,這樣的城市,不像是我的故鄉。還好,明亮的路燈下,那一束束亭亭玉立的秫秸花,掃帚梅花依舊在風中搖曳,它們,讓我找回了一絲熟悉的味道,它們,姹紫嫣紅,嬌嫩鮮豔,一排排一行行伸向了遠方....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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