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撚著他米黃色的手串說:


    說也奇怪,我明明幫你姨姥姥把那些寶貝都埋在她小西屋的地下了,怎麽就沒了一壇子呢?你姨姥姥的房子拆遷的時候,水生還又來問過我,說是還有一壇子袁大頭沒找到,讓我再好好想想,到底埋到了哪裏。可是,自從你姨姥姥走後,我十來年也沒再去過他家了,我也知不道啊,莫非它們自己長腿走了?


    大舅,你當初幫我姨姥姥埋的都是什麽啊?


    埋了三壇子銀元寶,兩壇子袁大頭,一壇子碎銀子,還有一壇子珠寶和七八根金條。


    這麽多?


    是啊,滿滿的七壇子。


    這些都是嶽環山留給我姨姥姥的?


    是。


    為什麽要埋了呀?


    為的是不讓水仙她媽和孩子們知道,她們要是知道了,用不了幾年就得造完了,她們不會算計,早早的花完了,往後的日子怎麽過啊。水仙她媽一個月的工資,不夠她們一家五口花十天的,水仙她爸爸的撫恤金自從嶽環山沒了以後,也是一個月給一個月不給的,你姨姥姥不得計劃著花嘛,還有,那些財寶埋起來不怕丟。


    哦,那是在嶽環山走了後,你們才埋的?


    是,嶽環山走了後才埋的。


    那當時我蘭妗子她們知道有這些財產嗎?


    知不道,你姨姥姥的嘴緊著呢。


    可是她們不懷疑嗎?都知道嶽環山有錢啊。


    不懷疑吧,嶽環山到了晚年,就陸陸續續的把他的買賣都賣了,悄麽鳥兒的換成了金銀,讓你姨姥姥都藏好,水仙她媽未必知道。


    哦,嶽環山想的怪仔細的。


    是啊,想的怪仔細的,你想,悄悄的存下錢,比給你姨姥姥留下些店鋪買賣要強得多,省心還不招搖。


    還真是,那,我姨姥姥可是怪相信你的,讓你埋。


    嗯,我的嘴也緊,再說了,除了我,她也沒有可相信的人啦。


    是啊,可是大舅,時間長了,水仙她們還能一無所知?


    那我就不清楚了,她們肯定知道你姨姥姥有錢,但知不道放在什麽地方,能有多少,就連我幫你姨姥姥埋那些財寶的時候,我都大吃一驚。


    為什麽?


    哪想到你姨姥姥那麽有錢啊?


    是呢,我姨姥姥真有錢,大舅,你是哪一年幫我姨姥姥埋的啊?


    好像是七四年或者七五年?我記不太清了,隻記得那時候我手裏頭連三塊錢都沒有呢,你姨姥姥就趁好幾壇子,把我羨慕的,我大舅笑著說。


    那時候水仙有十歲嗎?


    好像有吧。


    都十歲了她還不知道?她們怎麽也能發現點蛛絲馬跡吧?是不是後來讓她們悄悄的給花了?忘了?我說。


    那我就更知不道了,我給你姨姥姥埋銀子的時候,她們都去她姥姥家了,再說了,就算是水仙十歲吧,但那時候的孩子不像現在的,一個個倍精倍靈的不說,還天天的在屋裏貓著,那時候不這樣,那時候的孩子們白天晚上的遙哪兒跑去,哪有著家的時候啊。


    也是,我們小時候除了吃飯睡覺就沒在屋裏待過。


    可不!而且,你們小時候家家都是院大屋多的,埋點東西輕易發現不了。還有啊,那時候家家都窮的吃不上穿不上的,誰能想著你姨姥姥那麽有錢啊,也沒人想著她會往地裏埋啊,至於後來嘛,我就說不好了。


    那我蘭妗子也一直沒發現?


    沒有吧,她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得晚,你姨姥姥又哪兒也不去,她恐怕也不會發現。


    也是,那,她們是什麽時候知道有這些財寶的?


    你姨姥姥在臨死時才告訴她們的。


    我姨姥姥可真能沉得住氣。


    嗯,沉得住。


    大舅,嶽環山那麽能幹啊,存下了那麽多財產,話說他對我姨姥姥也是真好,把我姨姥姥後來的三十年都給安排好了。


    那可不!嶽環山是什麽人啊,想當年他可是咱這裏響當當的人物,誰提起他來都得豎大拇哥,就連你奶奶家的人見了他也是畢恭畢敬的,你想想,那能是一般人嘛!我大舅說。


    哦,這個我知道,我的爺爺奶奶也曾是我們那個小城小有名氣的人物,他們曾經經營著我們小城裏唯一的一家當鋪,最盛時據說當鋪開有三四家分店,日子也曾風光富貴,但在嶽環山麵前,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我爸我五大爺和我八叔也都這樣說過,要知道我五大爺和我八叔後來一直占據著我們小城富豪排行榜上的前五名,他們一生佩服過的人少之又少,但就像我大舅說的,隻要一提起嶽環山來,他們不管什麽時候都齊齊的伸出大拇哥。


    還有呢,不光是這些,嶽環山還給你姨姥姥留下不少古董和數不清的糧票肉票布匹,不知道你還記得不,你們小時候隔三差五就有人來找你姨姥姥扯塊布換點糧票,你大姐大妮結婚時,我還和你姨姥姥要了塊布料呢,那些都是嶽環山給她留下的,你說得有多少吧。


    是呢,真多,我說。我還記得我姨姥姥家後院有個地道,就在山丘的下麵,非常的隱秘,水生領我進去過,裏麵放著好些個箱子,箱子裏裝滿了各色的布匹。


    就是,光這些布也夠你姨姥姥花上個六七年了,要不然那麽大一家子怎麽能衣食無愁且生活的有滋有味了許多年啊。


    是呢,難怪我姨姥姥家的生活一直是我們所向往的,每回我去她家都有魚有肉有銅鍋,我總是想她家為什麽那麽有錢呢,原來是這樣啊。大舅,不瞞你說,小時候我就愛去我姨姥姥家,一是有好吃的,二是可以長長見識。


    我也是,從前,我饞了就跑你姨姥姥家去吃一頓,吃完那個美啊!說實話我現在的夥食都趕不上你姨姥姥家當年的。我大舅咂咂嘴,仿佛我姨姥姥家當年的香甜又回到了他的嘴邊。


    哈哈,我也是,我也抹了一下嘴,說:可能我姨姥姥這輩子,最沒虧著的就是嘴。


    應該是。


    大舅,我姨姥姥臨死時還剩多少銀子啊?


    那我就更知不道了,我就知道你姨姥姥沒了後,水仙她們也一直過的都不錯,雖然沒置辦房產地產,可吃的穿的都比旁人強,水仙她們才掙幾個錢啊。


    嶽環山真有錢啊,我感歎道。


    是啊!


    大舅,我姨姥姥沒給你一點嗎——你不是幫她埋財寶了嗎?而且,平時你也沒少幫她們忙,我又問。


    嗬嗬,你姨姥姥在沒之前還真給了我和你姨每人三塊袁大頭。


    每人就三塊?那麽少?


    那還給多少啊?不少了,我大舅說。我覺著你姨姥姥沒時也剩不下許多了,你想啊,嶽環山病時,你姨姥姥不到五十,趕等著你姨姥姥死時八十多了,這三十多年,有多少錢夠花啊,一家子平時的吃喝拉撒人情往來,水仙她們上學結婚生孩子買房子,後來又有了重孫子重孫女,這不都得用錢嗎?


    那倒也是,照你這麽一說,有多少錢都不夠,我說。可是大舅,怎麽過了那麽多年,水生又想起來說少了一壇子呢?我一直沒弄明白。


    誰知道了?先開始你姨姥姥剛沒時他就說過一回,我讓他回去再翻翻,也知不道他翻了沒有,後來他們房子拆遷時,他又來問我,還是說少了一壇子,可我上哪兒知道去,都過了那麽多年了。


    興許他們記差了?


    興許是。


    或者我姨姥姥記差了?那時候她都八十二了。


    也有可能,誰知道呢,要不就是長腿跑了。


    哈,長腿跑了?你是說那壇銀子嗎?


    可不!


    真的假的?


    真的啊,水生老說少了一壇子,找又找不到,他們又說沒花,可不就是長腿跑了嘛?


    哈哈,大舅,你不會是給我編故事吧。


    怎麽會編故事呢?這又不是你們小的時候,哄你們講嗑兒玩。


    可銀子怎麽會長腿跑啊?我也是實在是想弄明白。


    我們小的時候,民間就有這樣的傳說,都說那些埋在地下的財寶時間長了是會跑的。


    啊?真的?往哪跑啊?我還是頭一次聽見這樣的傳說。


    知不道,大概鑽進地裏頭去了,也可能是被黃鼠狼盜走了?又或者讓耗子搬去了?


    哈哈,不可能,要你那麽說,古代陵墓裏的陪葬品還能保留到現在?我反駁著。夜色越來越濃了,風不時的從山上吹來,夾雜著花香草香還有果香,那麽熟悉,那麽美好,我沉醉在夜色裏,恍惚間我好像真的回到了從前,回到了我們小時候,坐在我大舅家院子前那寬大的堤壩上,遙望著星空,聽他給我們講嗑兒的夜晚...


    人家那墓裏有防盜設備,又擺放了專門看守的人,墓又砌的和城牆一樣厚,輕易不會丟,咱們這些隻是埋到了土裏,能一樣嘛。


    哈哈,怎麽不一樣,你說這個我不信。


    那你說它們到哪去了?


    呀,是不是讓那個老道拿走了,就是給我姨姥姥搓藥丸的那個老道。我突然靈光乍現起來。


    不瞞你說,我也這麽想過,可是我後來思想了好久,覺得不可能,我感覺那個老道不像是貪圖金錢的人,你姨姥姥當初就給過他錢,他沒要。


    是嗎?那是咱們狹隘了?


    是咱們狹隘了。我大舅說。


    反正不管怎麽說,我姨姥姥的那壇銀子,到最後也沒找到,聽說,水生他們姐仨在嶽家溝拆遷時,還專門又雇了幾個人,一連挖了好幾天,也沒有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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