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到嘴邊,我卻又猶豫了。直接邀請她留下,似乎顯得有些突兀,畢竟我們之間的關係雖是師徒加上同學卻也保持著一定的界限。


    我思忖片刻,決定用更委婉的方式表達我的關心。


    “林沅霏,你確定你現在能一個人回去嗎?你的身體雖然退燒了,但最好還是再休息一晚,至少等完全恢複了再回去也不遲,而且也不差這一會兒。”我盡可能讓表達方式變得客觀,不帶個人的情緒在裏麵。


    她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即又似乎下定了決心。“師父,其實我…確實有點累,但如果留在這裏,會不會給你添麻煩?我知道我很囉嗦,總是問添麻煩,問了好幾次。”


    我微微一笑,心中暗喜她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你確確實實是關於這個問題提了很多次了,但是我並沒有覺得煩的意思在裏邊。再說了,書房裏有張躺椅,我睡那裏,你安心在這裏休息即可。”


    聽到這裏,林沅霏的眼中閃過一絲滿足的微弱火光,輕輕點了點頭。“那…謝謝師父了。謝謝你,長青。這兩天真的是非常麻煩你了。”


    “不客氣,外賣應該很快就到了。我已經讓家裏的傭人們放熱水,你去浴室裏洗漱吧。”我邊說邊走向門口,想讓林沅霏去洗漱的原因是因為她確實是已經兩天沒洗澡了。


    然後我這個人又有一點潔癖,但倒也不算是嫌棄的意思。


    隻是我希望林沅霏洗個澡,至少會少點味道。


    這是我對我自己對這床被褥清潔度的個人預測。


    “對不起啦,因為發燒一直蓋著,而且出了很多汗,我明白的。不過我沒有換洗的衣服,嗯,我覺得有點點不好意思跟你開口提這個。我想你家裏應該沒有換洗的衣服吧…”


    林沅霏緘默了好一會兒,無奈地笑了笑,對我說了這番話來。麵露尷尬的笑容,這是刻意表現出來的。


    “…”


    “家裏倒也不是沒有女性穿的衣服。不過,因為我沒有姐姐妹妹。倒有一些母親生前穿過的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林沅霏雖不好意思說,我倒覺得還沒什麽。想著母親生前的衣物,我並沒有隨著葬禮的儀式而一並燒掉,這會兒也沒想著竟會派上用場。


    “這這這!怎麽可以啊,這樣我覺得太僭越了。我我我我還是回家吧!”


    林沅霏竟給出這樣的答複,急得連忙起身下床,隻不過腳一滑就往地上摔了去。


    “!”


    “你急什麽,我又不是說這有什麽的,我自己都沒有計較。你也不要想那麽多好吧?不要讓我難做。”


    我一把扶住了她,林沅霏的腹部靠在我的手臂上,我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


    “你為什麽要幫我幫到這個地步呢?甚至還讓我穿你媽媽的衣服。覺得這樣對於你而言實在是有點過於…”


    “我們本來就出身不同的階層。然後你還對我這個比你低很多的人如此…”


    “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心裏有點不安。會有一種虧欠的感覺。”


    林沅霏低著頭,紅著臉。像是在自言自語的嘟囔著一樣。


    我自然是把林沅霏所講的內容全部都聽進去了,但此刻我並不想就這樣的問題進行正麵回應,不然的話就像是在跟她辯經了。


    我隻覺得這就是一件小事,犯不著談到一些非常。


    林沅霏並沒有親口向我要我母親的衣服去穿,因此並不算是僭越,我可以給,但他不能開口要。


    這一點就是我們之間階層的差距所帶來的一條隱形秩序規則。


    我是真的想要為她做這些,所以不在意一些規則的限製,並且我的做法不會帶來什麽實際的負麵影響。


    “你在說什麽?你講話這麽小聲,是講給自己聽嗎?浴室的水已經放了,恒溫的,你現在去洗漱吧。然後我待會兒把換洗的衣服放門口。”


    “去吧。”


    我試探性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我不知道這樣是否管用,不知道能否起到安撫的作用。秉承著做了再說的原則,此刻正觀察著她的反應。


    “好。”


    林沅霏似乎是聽進去了,微微地抬頭望向我,而後側了側身子,將那綁著頭發的發帶給解了下來。


    若是沒有這麽多汗味的話,這時候她看起來倒也有幾分端莊典雅的美感。


    事實上,確實也是如此。


    但汗味很快就衝散了感性審美對我身上理性的影響。


    就事論事而言,林沅霏在我眼裏也談得上是美人。她和李安琪風格般小巧玲瓏且帶著些許膚白幼態的貴族氣質相反,她的風格屬於端莊典雅且讓人心生憐意的破碎柔美。


    加之她總是很努力向上,這一點,總是讓我不由自主地想為她做點什麽。


    我暗暗地猜測,也許林沅霏自己是意識到這一點的了,但也有可能沒有意識到。


    …


    …


    洗漱完畢之後,林沅霏換上了母親常穿的衣服。我不得不承認,當我看著林沅霏穿著母親的衣服出現在我麵前時,如果要嘴硬說我心裏沒有波瀾的話,是假的。


    我的視線停留在林沅霏的身上,久久沒法離開。熟悉的衣服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以及過往的時而安安靜靜時而吵吵鬧鬧的生活。


    父親跟母親在打鬧這方麵似乎有著驚人的天賦。


    如果用成年人的話來形容的話,應該算得上是打情罵俏,這樣說的話會更準確一點。


    兒時的我並不知道父母為何會如此,但是至少在我的回憶片段裏,感情應該是不錯的。


    也許是因為我盯著林沅霏看的表情有點過於詭異,林沅霏小聲地詢問道:“是穿在我身上不太適合,不好看嗎?”言語顫抖間,那一絲戰戰兢兢想隱藏也藏不住。


    “沒有,隻是想到了我的母親了,僅此而已。這件衣服他以前最愛穿的,母親經常穿這件衣服在父親麵前。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拿這一件給你當換洗衣服吧。可能是因為習慣了吧,因為那時候也是經常他母親穿這一套。”我不希望林沅霏過分緊張,因此也隻能說出一些我自己都覺得有點沒有頭緒、沒有邏輯的解釋給他聽。


    “這套衣服的料子真的很好。它很保暖,但是卻做的這麽輕薄。我隻能說能穿搭也是一種運氣,我之前在商店有看過類似的一副單品,價格都不便宜。”


    “謝謝你啊師父。還讓我穿這麽好的衣服,而且這件衣服還對你這麽有紀念意義。真的是謝謝你啦。”


    “我的衣服的話,我現在去清洗一下…”


    林沅霏向我表達感激。說著說著,似乎還想到有些事情沒有做完。


    “那就不用了,讓洗衣房的傭人去就行了。付給他們高額的工資,就是讓他們來幫我們做事的。”


    “外賣到了,吃東西。明天你是要直接跟我去學校嗎?還是說我先送你回家,然後你在家裏休息。”


    我了解林沅霏家裏的情況,但是此刻我其實是不想提到這方麵的。林沅霏和我一樣,父母雙亡。


    她的情況比我糟糕多了。


    我大概也了解了她之前為什麽每天都選擇兼職得那麽晚,因為她回家了,也是獨自的一個人。


    我並沒有當著林沅霏的麵說這些事情,我覺得這樣是沒有意義的,隻會無緣無故的揭她的傷疤。


    這也是為什麽今晚哪怕用再委婉的方式,也要留她在此過夜的原因。


    “我覺得師父這麽厲害,之前肯定已經直接通知我家裏了。明晚就不再請假了,因為學校的課程也很重要。所以呢,就直接去上學就好啦。”


    林沅霏愣了一會兒,而後那笑容綻放的時機似乎有些許不確定性,隨即給出了我一個意料之中的答複。


    “這雙皮奶好好吃啊。她放糖放得剛剛好,我之前有吃過其他的要麽放得太少,要麽放得過多。師父,你這是在哪一家點的呀。可能我接過這一家的單哦。”


    林沅霏對粵四海這家店的雙皮奶很滿意,嘴角就幾乎沒有下擺過,還裝作不知道地來詢問我是哪一家店的。


    即使是這樣也就算了,還順帶的調侃自己,真的是吃苦吃到這個程度還能拿自己開玩笑。


    不得不說,林沅霏這苦中作樂的水平還是高的。


    隻是林沅霏越這樣開玩笑,就越讓我心生憐意,因而感到些許心疼。如果她是有心機的,大概能夠騙到許多其他的男生。


    眼下我覺得林沅霏並不像是裝的,這些時日,我已經多少對她的性格有所了解。


    “粵四海,你和李安琪最愛的那家奶茶店。你還裝作不知道呢,你肯定接過粵四海的單的。”


    “你是不是吃苦吃多了,你覺得不夠啊?你還調侃自己。我都覺得你這樣子有點過分為難自己了,不用拿自己開玩笑的。”


    其實我不用講那麽多的,但是看著林沅霏笑得很歡樂的樣子,我卻不由得忍不住,管不住嘴全說出來了。


    “其實做什麽事情都累啊,你也很辛苦啊。隻是辛苦的類型不一樣吧。我覺得真正意義上能夠活得很輕鬆的人。跟做不做某件必須的事情沒有關係。”


    “其實我也沒有經常去那裏喝啦,我主要是陪安琪去的。那裏好貴呀,真的喝不起。一杯都夠一頓飯一頓晚飯錢了。”


    林沅霏聞言,卻沒有一點為此而難過的樣子,沒有強忍沒有刻意隱藏情緒,依舊是鬆弛感十足。


    “那你還怪好人的呢,自己不喝,但是就一直陪朋友去,看著陪朋友喝,你不饞嗎?李安琪也是,我想他怎麽說也得請你喝一杯吧,她家裏也不算是缺錢。”


    這不聊著聊著就就聊到李安琪了,我也正好想打聽點李安琪的事情,這樣子下次我就能在李安琪攻勢麵前,進行有力還擊了。


    “安琪有啦。我知道她是怎麽看待我的,她一直都想對我做一些事情。但是我呢,就是不喜歡這樣,我不喜歡施舍。”


    “如果習慣了施舍,那萬一施舍消失了,必須獨自熬過戒斷反應該怎麽辦呢?”


    林沅霏說著說著,臉色就變得很差了,剛剛地鬆弛感直接變成了緊繃感。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東西吧,吃東西吧,就不聊這些沉重的東西了。”


    “嗯。遵命,師父。”


    林沅霏乖巧地笑了笑,聽從了我的意見。


    “果然,我流那麽多汗,我自己聞得到,有一點點汗臭味,不好意思啦。”


    林沅霏吃完了晚餐,就往床裏轉,似乎是想給她自己找麻煩,然後講了這樣一句話出來。


    “換一床。”


    我想了想,林沅霏可能沒有想要換一床被子的意思,但是我覺得讓她睡不太幹淨的被子也不太好。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我開玩笑的,又不是不能蓋,隻是有一點點味道而已。”


    “師父,不用啦不用啦。”


    “長青,不用這樣。”


    林沅霏一看我要去給她準備被子,直接起身抓住了我的胳膊。


    “沒關係。隻是給你換一床被子而已。這本身不算什麽,非常難的事情…”


    我轉過頭來話還沒說完,眼中所見的是林沅霏朝下壓得有些緊致的嘴角,她臉頰兩側微紅咬著下嘴唇,近乎要哭出來了。


    “…”


    “既然作為徒弟,那麽師父的命令你應該也不能夠違反吧?”


    “我做什麽事情,你管得著嗎?難不成你要幹預我們秦家的事情嗎?”


    我並不覺得我是什麽所謂的霸道總裁,但是我得流氓一點,至少在說話語氣上得嚴厲和強橫一點。


    我這麽做不是因為覺得這樣很帥,如果林沅霏現在哭出來了,我也會很難收場。


    如果要讓我安慰女生的話,還不如讓我給她一巴掌,然後她自己被打哭了,就會自己跑回家的。


    實際上,家族的族規也規定了不能夠對任何女性隨意動手,這也僅僅是一個比較極端和誇張的比喻而已。


    “聽見沒?”


    林沅霏沒有反應,我稍微抬高了音量,用近乎斥責的語氣哼了哼。


    “聽見啦!”


    “溫柔的好師父!!!”


    林沅霏笑容滿麵,眼角的淚趁著微笑時刻從眼眶裏逃了出來,興許是以為這樣我就不會察覺到。


    很遺憾,我不是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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