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綺羅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良晌過後,她長歎一聲,“禁土之內,隻有五色奇靈,但能讓七位天師五死兩傷,恐怕真是一隻七色奇靈。”


    “也就是說,那隻稱之為應龍的七色奇靈死了?屍首藏在一個秘密的空間裏?”慕容酒衝著苗綺羅問道。


    “地淵觽之所以是寶,可能就是藏有應龍的骸骨吧。”苗綺羅邊思邊道,“那《大修真》之內,其實有一個澆鑄金身的法門。為師以前看到那個法門,對那‘金身’二字一知半解,以為是某種法器。但馬驌說那金身,實是一種讓人脫胎換骨的‘容器’,隻要將應龍的骸骨煉成金身,那麽失去肉身的魂靈就能藉此重生。”


    “這不就是起死回生之法!”慕容酒赫然叫道。


    苗綺羅的心裏咯噔一下,綠眸亦是激動至極,不過緩過神來之後,則是輕輕搖了搖頭,“澆鑄金身的法門需要用到十種創始火,可禁土之內,隻有無相鬼火、火炎焱、八荒業火、化培般若火、玄盞文武火,至於另外的無煌、明焰、暗炘、媧母火、九昧煉骨火根本從未出現過,又如何煉出金身?”


    慕容酒頓了頓,疑問道,“師父,話雖如此,可我聽說,那無相鬼火能仿一切火,興許隻需無相鬼火,就能燒出金身。”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旱魃的無相鬼火沒你說的那麽神奇……”苗綺羅嗤之以鼻的同時,心裏又有解不開的謎團,“可地淵觽的秘密隻限於此的話,旱魃為何視其為寶?明知無法燒製出金身,他為何那麽在意地淵觽……”


    “先不管這個,師父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慕容酒說道。


    苗綺羅回過神,“為師把地淵觽和燃燈的下落告知於他,為的就是讓他一心對付玄機城,但凡旱魃和玄機城打起來,對於為師而言,便是救出明尊的最佳時機。”


    她對慕容酒投去試探的目光,“你想知道什麽,為師都可以告訴你,而且為師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隻要旱魃出動,玄機城必有大規模死傷。”


    慕容酒緘默片刻,漸而傷感起來,“師父的這句話,徒弟明白,眼下必須救出明尊,若兩事相害,徒弟自會權衡……”


    “你明白就好,但明白不代表不會背叛。”苗綺羅走將過去,抓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提,欠身道,“你諂媚旱魃,說明你很機靈,希望你去了鎏州之後,也能夠機靈的做事。”


    慕容酒看著那一雙綠眸,心髒“咚咚”狂跳,有如窒息一般。


    見徒弟漲紅了臉,苗綺羅放開了手,隨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徒弟,鎏州的動靜越大,玄機城那邊就更加緊張,他們一緊張,肯定就要和旱魃開戰,現在明尊的壽元無多,為了更好的爭取時間,你和扶蝗的仁義之心需要好好發揮,隻要能使玄機城和旱魃劍拔弩張起來,對於營救明尊而言,便是最大的助力。”


    “師父的意思……”許是聽懂了,慕容酒忐忑地攥了攥鐵棒,“可我不敢啊,我一個小巨持,怎敢與那兩位鬼帥作對?這不是玩火自焚嗎?”


    “不是還有扶蝗嗎?”苗綺羅笑道,“何況你有子母螺在手,今後不管身陷何種危險,隻要向為師求救,為師必然現身救你。”


    “師父……”慕容酒感覺受到了侮辱。


    卻說漢州和黎州相距那麽遠,假使跟那兩位鬼帥作對,等自己的屍體涼透了,他的師父也未必能夠趕到,此話無疑是在哄騙無知小兒。


    但師命如此,倘若違抗的話,現在就要變成屍體了,便淒慘慘地哀聲道,“徒弟盡力!”


    苗綺羅滿意地笑了片刻,而後斂住笑容,以一種警告的語氣說道,“為師知道你對玄機城仍有感情,你不要覺得凡事都能兩全,若不懂得取舍,便沒有原則,沒有方向,也永遠看不清自己。都說兩權相害取其輕,為師是輕是重,在於你的忠心與否。不過呢,你要背叛為師也無所謂,因為救出明尊本來就不易,你要將這種不易的事,變成不可能的事,為師大不了殺了你以後,跟著旱魃共襄大業。”


    慕容酒咽了咽口水,將頭一甩,“師父,你小看徒弟了,徒弟確實不想看到玄機城道盡途窮,可旱魃不除,九州必將淪為赤地,孰輕孰重,徒弟怎會看不清楚?”


    苗綺羅昂首一歎,“人,還是自私自利的好,你這種道貌岸然的話,聽上去就惹人厭,可你偏偏是我的徒弟。”


    許是真的討厭,眨了眨綠瞳之後,她回眸一瞪,“徒弟,這種虛偽的話,你去鎏州之後,大可以跟那扶蝗慢慢切磋,往後隻要有為師在場,不準再說這種屁話!”


    ……


    珍瓏島,萬庭樓。


    眼下千島聳峙,高樓林立,連橫在八百裏湖麵的煙波之上,這茫茫多的淩煙飛閣,聽說隻有三十六座高樓最負盛名。


    高坐萬庭樓,宇內美景盡收眼底,不愧為三十六樓之首。


    華沛當真客氣,竟把萬庭嶼送給扶蝗寄住,但他眺望著浩渺多霧的湖麵,一時犯了難,因為暗殺鎏王這件事非同小可。


    方才他也說了,暗殺一州之王,茲事體大,應當慎重。


    華沛跽坐在一張案幾前,見扶蝗背過身去,凝望遠方,遂一直望其背影。


    案上沏了兩杯茶,期間涼了幾次,也換過幾次,此時正冒著騰騰的熱氣。


    下方五步之距,跽坐著三名家臣,三人一邊俯首,一邊抬眼看著案幾上的杯子,似乎都在準備著再換新茶。


    於扶蝗麵前,華沛的聲音輕柔很多,間或亦有難得的嫵媚之色嶄露而出。


    然而等候已久,頷首至此,她再也矜持不住,“鎏孝王生前,先後立了三位世子,臨終之時,隻剩下小王子華浝獨活,他或許知道此子總有一天也要夭折,便想傳位於華渭的長子華淵。妾身自然不依,即同大護宰華洸和大都督華灌一致反對,遂擁立小王子為王,以便從旁攝政。這幾年,華洸和華灌妄想分攬大權,時常孤立妾身,又聽說他們二人意圖以謀反之罪鏟除珍瓏島。現在鎏王已然十二歲,正逐漸脫離掌控,隻要殺了鎏王,讓華淵順位,幾乎不廢一兵一卒,妾身就可以和我二哥掌控鎏州。”


    見扶蝗無動於衷,華沛繼續說道,“華浝無子,妾身的二哥乃先王嫡次子,隻要華浝死了,華淵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順位。當年妾身一時糊塗,害怕我二哥成了王父之後,攬大權於一身,於是才答應華洸和華灌擁立華浝為王,但仔細一想,我二哥華渭好謀無斷,妾身足有把握說服他效忠趕屍派,不知鬼老究竟擔心什麽?”


    扶蝗回頭看了看華沛,而後又把目光投向煙波之處。


    這位鬼老容貌不俗,龍章鳳姿,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華沛仰慕已久,否則也不會主動邀請扶蝗入住珍瓏島。


    那一個回眸,使得華沛的心跳不斷加速,不覺捏起茶杯,羞紅地抿了一口。


    她這個郡主,也是豐臀美胸,股白腿長,又抱著扶蝗的皮相雜學終日保養,於今的美靨仍是無瑕如玉,韶色依舊。


    寂靜一會兒,三名家臣倍感意外,便逐一抬起頭,但見華沛的眸齒之間散發出了少女的青澀,不由得麵麵廝覷。


    這時候,扶蝗拄著骨杖轉身盤膝,又驚得他們趕忙垂首。


    扶蝗跽坐之後,一直注視著三名家臣,華沛看不多時,終於會意,便衝底下的三人輕揮衣袂,“周潮、向禮、葛茯,你等先下去。”


    扶蝗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之後,淡然一笑,“郡主,不知尊叔華汕是否健在。”


    華沛微微看了一眼扶蝗,不禁羞澀地低下了頭。可能太過於緊張,她雙膝向內一擠,雙手的拇指和食指也不由得摩挲起來。


    回過神,再想喰魂鬼老的問題,她像是嗅到了什麽危險似的,不覺目露嚴肅,緊閉雙唇,擺出一副緘口不答的姿態。


    可這種無聲的氣氛又使她局促不安,於是花瓣似的雙唇輕輕一啟,“當年華浀謀反,殺了妾身的父王華湛,最終我汕王叔撥亂反正,殺了華浀。華贛和華浀乃異姓兄弟,他為了替華浀報仇,這才血洗漫沲海。都說我汕王叔死在了那場動亂之中,可實際上並沒有。”


    扶蝗靜靜地看著華沛,“他在黃岩島?”


    趕屍派的消息,自然靈通,華沛撫摩著袖邊的浪花圖案,淡聲道,“是,他在黃岩島閉關,從不過問王庭內務。鎏王宮如有大事發生,都會向那邊稟報一聲,可他老人家從未作出什麽交代。”


    看向茶杯,扶蝗眉頭一緊,“這茶葉也是那邊產的嗎?味道有點古怪。”


    “是南溟所出,但不是黃岩島。”華沛的嘴角翹了起來,不過低眉一思,像領略到了言外之意也似,便鄭重一問,“鬼老擔心王位易主,我汕王叔會幹預?”


    “他們難道不是為了華氏的基業而活?”扶蝗反問一聲後,食指在桌子上輕輕劃動著,“華汕沒死的話,郡主的其他叔叔,應該也沒死。”


    “瞞不過鬼老。”華沛輕輕蹙眉,“我汕王叔之所以沒死,是因為泱王叔和滄王叔援救及時,要是僅寄望於玄機城,我汕王叔早被華贛殺了。”


    “看來郡主真是信任本老。”扶蝗拂袂頷首,談笑道,“都說翼王虎視鎏州已久,其實本老之前問過齊鵬,問他為何沒動鎏州?他說一來不敢亂興無名之師,引得玄機城降罪,二來懷疑你們華氏二代中,有三位老輩沒死,他也覺得華汕、華泱、華滄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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