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也沐著燈光,也沐著雪。


    凍得瑟瑟發抖。


    像朵羸弱的白花,又那麽楚楚倔強著,堅忍不敗。


    溫沁禕抬手遮在白青也頭上,給她擋風雪。


    “快進去吧白白,屋裏就商院長和周廷衍,我小叔都沒在。”


    白青也雖然重新拾起腳步,但是明顯沒有先前熱切。


    步履裏摻了幾分猶疑。


    年前,商仲安從icu轉到單人病房,白青也從家裏拿了全冊的《史記》帶到醫院。


    那是兩人分開之前,商仲安留在她家裏的書。


    趁商仲安在病床睡著,白青也抱著一摞《史記》,無聲放在床頭櫃子上。


    這也算是兩人之間無言的再見。


    他脫險了,她撤身了。


    他不擾她,她不纏他。


    從此,商仲安好好做別人的體貼丈夫,白青也默默做形如透明的前任。


    互不相扯,是商仲安對白青也最好的保護。


    冬末的雪像依依留戀,越到結尾越發洶湧。


    小洋樓庭院上空滿天飛白。


    行李箱壓著雪麵,碾出一串悶悶的聲音。


    咕嚕咕嚕……


    溫沁禕知道白青也有顧慮。


    於是挽緊她凍得發顫的胳膊,拉她快些走。


    “白白,你們是無意遇到,又不是觸犯了天條,難道還要搞個以死謝罪麽?”


    這時,裏麵兩個男人已經從正廳走出。


    溫沁禕出門出得急,也沒說是誰要來。


    周廷衍和商仲安以為是溫則行回來。


    結果,簌簌大雪裏,兩個美人,一隻箱。


    周廷衍手裏夾著雪茄,一階階踩過落白的雪。


    他單手拎過溫沁禕手裏的大箱子,溫和吐聲:“給我,琬琬。”


    隨後,白青也和周廷衍互問了“新年好”。


    商仲安立在台階下的暖光裏,白青也站在庭院的紛雪中。


    兩人大約隔著兩米的距離。


    也是萬千阻礙,無限遙遠的兩米。


    商仲安和白青也相視幾秒。


    彼此眼底暗暗漾著想要向對方靠近,卻又不能的哀涼情愫。


    白青也是商仲安在生命垂危,心跳一度拉成直線時的美夢。


    夢裏他們已過完半生。


    商仲安是白青也深夜大雪裏的溫熱火柴。


    哪怕火柴燃燼落入別處,也足以讓她在每個落雪時分,想念他的溫度。


    而後,兩人竟同聲同時,對彼此說了句,“新年快樂。”


    這樣的巧合,讓二人眉眼中浮起些笑意。


    再無他言。


    白青也路過商仲安,進了正廳玄關。


    溫沁禕和周廷衍先進去一步,不知在說鬧什麽。


    也不知是誰惹了誰。


    溫沁禕捏了周廷衍的臉頰。


    周廷衍打了溫沁禕的翹肉。


    打情罵俏嘍,白青也假裝沒看見,目光閃躲著脫去大衣。


    剩上身一件荷葉領純白薄衫,下身一條奶油色針織半裙。


    長度及腳踝,側開叉設計。


    白青也頭也沒回,隨手將大衣遞到溫沁禕的方向。


    “琬琬,麻煩幫我掛一下,我先去洗手,一路趕過來好髒。”


    白青也正低頭換鞋,她不知道,自己把大衣遞給了商仲安。


    溫沁禕和周廷衍剛剛一起走去廚房,準備再加兩道菜。


    商仲安看著眼前遞來的寒涼大衣,默默抬手接過。


    一聲不響地轉身去了洗衣房。


    他將白青也的大衣掛好,擺正。


    清白燈光灑在綿軟羊絨上,一顆顆雪融水珠兒閃閃發亮。


    和白青也臉上化開的一滴滴一樣。


    商仲安取下掛壁吹風機,開了最低溫,把白青也大衣上的水珠兒一一吹散,吹幹……


    最後,大衣被吹好,商仲安心裏卻無比空落。


    空有衣服,沒有她人。


    ……


    餐廳裏,一張桌,四個人。


    每人都喝的紅酒,品得很慢,主要是聊天。


    不會兒,白青也問溫沁禕:


    “琬琬,你把我大衣掛哪了?我去拿下手機。”


    溫沁禕一身淡淡抹茶色修身長裙。


    兩厘米寬的肩帶勾在如雪肩膀上,整個人放在春日,也是最為鮮活生動。


    此時,溫沁禕臉上閃過一抹疑惑。


    “你沒給我啊,白白。”


    商仲安正在剪澳龍肉,“右側洗衣房裏。”


    他抬頭看著白青也說。


    白青也純淨臉色稍一滯,水汪眼睛緩了眨動,“謝謝。”


    原來,她頭也不回地把大衣遞給了商仲安。


    就像以前某個下班的傍晚。


    白青也後回家,商仲安會自然接過她脫下的外套。


    然後再給她一個溫馨擁抱,一個綿軟親吻。


    “我去拿手機。”


    白青也起身,離開餐廳。


    商仲安把切好的波龍肉,給另外三人一人一份。


    白青也餐碟裏的是尾肉,她最喜歡尾肉。


    “商院長。”溫沁禕望向商仲安,“如果有一天,你一身輕鬆,還會和白白在一起嗎?”


    白青也說過,商仲安結婚才一年,她卻感覺時間過了十年之久。


    溫沁禕知道,白青也是個百分隱忍的人。


    她心裏的瘡疼,會自己悄悄埋葬藏匿,極少表現出來。


    溫沁禕想來想去,還是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商仲安放下手裏的食物剪。


    淺色襯衫下的白色紗布依舊格外顯眼,因為紗布下有淡淡的粉色血痕。


    商仲安抬頭,麵頰爾雅溫潤,“她還是原來的她,我不再是原來的我。”


    他再也配不上她了。


    婚姻走一遭,他已滿身塵俗。


    商仲安麵色悵然,捏著紅酒杯舉起,卻瞬時被對麵的周廷衍拿走。


    “別喝了仲安,你狀態不對,菜也幾乎沒動,你胃不舒服?”


    周廷衍了解商仲安,他喝了酒,麵色不會越來越白。


    今天,商仲安卻是如此。


    臉色愈發冷白,似一塊冷涼的白玉。


    隻有神色是溫和的。


    商仲安微微皺了下眉,胃裏早就開始絲痛,此刻又強烈些。


    他從沒聽說誰洗胃把胃給洗壞,但他好像真的壞了。


    “我出去一下。”商仲安起身,也出了餐廳。


    周廷衍一直單臂搭在溫沁禕椅背上,像是在攬著她,又隔了些不膩人的距離。


    他側過臉看商仲安的清雅背影。


    “商仲安,明天去醫院。”


    商仲安頓了下腳步,“明天上班,這兩天都是副院盯著。”


    周廷衍無力地垂下手臂,傾斜著身體倚靠到溫沁禕身上。


    “商仲安以前不這樣。”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隨後,轉臉看溫沁禕。


    “bb,我們永遠也不要分手,我會待你很好,一直到老。”


    溫沁禕低頭,親了下周廷衍額頭,長發柔柔滑下來,散了他一臉一脖子。


    又滑又癢,卻很溫柔。


    “周周,萬一哪天你遇到與你旗鼓相當的人呢。”


    溫沁禕心地溫暖,卻不心大。


    周近戎的話,她不是沒放在心上。


    溫家人丁稀薄,很難再昌盛。


    而周家呢,除了周近戎的情事是一處敗筆,可周家真的富可敵國了吧。


    單單周廷衍一個艦廠,就可以橫著走。


    何況周家還有其他產業。


    周廷衍抬手勾住溫沁禕後頸,輕輕向下壓,他自己也向上仰頸遞吻。


    “遇到了,不就是你麽,溫沁禕,我們不僅旗鼓相當,還無比合拍。”


    繾綣熱\/吻在紅酒的漿果香味裏勾\/纏。


    周廷衍壓著溫沁禕的唇,眉眼裏有淺淺蕩漾的壞意。


    “bb,雖然你次數比我多,但是每次最後,我們都一起。


    我查過了,很少有夫妻會這樣‘同心同身’,而我們卻可以做到每一次。”


    溫沁禕趕快抬頭看向廳裏。


    還好白青也和商仲安都沒回來。


    “周周,你給我閉嘴,家裏有客人呢。”


    周廷衍鬆開箍著溫沁禕後頸的手,坐直身體。


    臉色轉為肅正,“桃,今天下午,我們又冒險了,我有點私心,希望你能懷上寶寶。”


    看到商仲安和白青也的痛虐擺在眼前,周廷衍忽然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他不再有溫沁禕。


    害怕他倆也有隻能相望,不得相守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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