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北下了今冬第一場雪,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打車打不到,公交,地鐵擠得不行。


    周廷衍單手落進口袋,站在董事長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從背後看,男人襯衫挺括,西褲筆直,身姿高而挺,無形中生出十足的攝人氣場。


    他正給付野打電話:“接到人沒?”


    付野坐在車裏如實說:“有人來接了,溫小姐先是上了副駕,好一會兒又紅著臉下來,又去了主駕,現在才開走。”


    聞言,周廷衍落在褲兜裏的手抽了出來,立刻成拳。


    “什麽人接的,紅著臉下來?說明白!”


    周廷衍語氣一重,即使隔空,付野也不由坐直了身體。


    重新組織語言:


    “看身形,像是溫小姐的小叔,他走得快,下著雪沒太看清,溫小姐看清了,她應該是剛哭過,所以臉很紅。”


    一聽溫沁禕哭了,周廷衍眉心便蹙起來。


    心髒也跟著不舒服,比周廷琛弄死他的蛇還難受。


    什麽事非把她惹哭不可,溫則行怎麽做小叔的?


    這麽討人喜歡的侄女,不該是女兒一樣疼著愛著麽?


    把她弄哭做什麽?是不是欠揍了?


    艸!


    周廷衍掛了電話,把腕上的蛇骨串往桌上一扔。


    坐進老板椅後,他彎身開了付野的爬寵箱,從裏麵拎出一條黑蛇,往左手一搭。


    黑蛇攀住周廷衍手背,蜿蜒著爬上他挽起襯衫的小臂,又順著胳膊向男人的胸膛爬去。


    周廷衍沉沉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她還哭不哭了。


    還有,雪天叫她開什麽車?哪天練不一樣!


    正煩躁著,沈從珘的電話撥了過來。


    從港島理工博畢,他再三權衡後,放棄了京市的中科院,回了中科院駐盛北研究所。


    周廷衍忙,沈從珘也忙著。


    兩人好些日子沒見。


    電話裏,沈從珘邊抽煙邊問:“周廷衍,我聽說,陳迦雯要和你訂婚,真的,假的?”


    周廷衍簡直被氣笑,扯了領帶甩手飛到沙發上。


    “她是誰?她要跟我訂婚?想都不要想,這個婚,她就是夢裏都跟我訂不上!”


    沈從珘在那頭笑,一雙好看的單眼皮笑得更加迷人。


    恰好一個美女路過,對他拋了個媚眼。


    沈從珘立刻收了笑,背過身去,同周廷衍說話,“真絕,夢都不讓人做。”


    周廷衍抬手摸了下黑蛇蛇尾,蛇尾靈巧地從他指尖滑了出去,繼續往男人身上爬。


    “有的夢,壓根就不該做。”周廷衍抽了木條點燃,開始燃雪茄。


    兩人又閑聊幾句後,大概約了個喝酒日期。


    周廷衍沒好氣,把手機往桌上一扔。


    什麽訂婚?傳開了這是。


    陳暉就是太閑了,得給他找點事做才對。


    此時,黑蛇爬到了周廷衍脖頸上,黑身繞白頸,周廷衍散著一身說不清的危險與性感。


    蛇身慢慢蠕動,周廷衍扭了扭臉,卻沒有一絲不耐煩,手裏的電話隨之撥出。


    “陳暉今晚用我們貨輪出境,確認一下。”


    兩秒後。


    周廷衍再次開口:“把貨全給我扔海裏,一箱都不留,切記不要驚動海警,不然該嚇跑了我的大魚。”


    周廷衍要的,是讓大魚受到驚嚇。


    再花些時間收拾爛攤子,而不是直接嚇跑。


    當晚,臨近深夜,便有消息傳出來,周廷衍的航運公司翻了一艘貨輪,集裝箱全部沉海。


    陳暉的電話火速過來,詢問情況。


    周廷衍還沒睡,仰躺在辦公室的黑色真皮沙發裏。


    襯衫下,隱隱顯出胸肌的壁壘輪廓,越往腰處越勁窄。


    往下,是布料的大“褶痕”,再往下,是西褲包裹的勻稱而有力的雙腿。


    一條腿自然延伸,另一條腿隨意支起膝蓋。


    周廷衍按了接聽,把手機放到扶手上,拿都懶得拿。


    “陳總稍安,碰上大風浪而已,翻就翻了,都有保險跟著,你賠不著,我也賠不著,怎麽急成這樣?”


    陳暉當然有自己的擔憂,問道:“海警去處理了麽?”


    辦公室裏沒開燈,亦沒拉窗簾。


    城市的夜燈光亮灑進來,不明,也算不上太暗。


    周廷衍身陷如此光線裏,臉部線條更加深邃硬朗,薄情,甚至無情。


    他冰冷地勾唇,“既不是海盜搶貨,又趕在深海區,撈也撈不了,海警那麽忙,麻煩人家做什麽。”


    男人單臂伸到頸下枕著,繼續說:


    “陳總是想讓海警去處理?我這邊聯係一下,大家都很熟,好辦事。”


    陳暉立即截住,“事已至此,不必了。”


    海警去,事情就大了。


    陳暉才稍稍放了點心,電話裏,境外號碼已經催命一樣打過來。


    “行,小周董,先這樣,我這邊還有事。”


    陳暉掛斷電話,叫了翻譯過來,同境外電話協商交涉。


    周廷衍從沙發上起身,邊解扣子,邊走進休息間的浴室。


    冷水灌頂,衝刷著男人的寸寸性感。


    現在,陳暉是不舒服了,肯定要麻煩上一陣,但是周廷衍心裏依舊不舒坦。


    晚上,想問問溫沁禕今天有沒有哭鼻子?


    想了想,又問她:在幹嘛?


    結果,那個牡丹圖一直都沒回複。


    -


    初雪過後,太陽一出來,道路全部被曬幹,就像昨天那場雪從未來過一樣。


    然而,雪花再輕,落在心尖上還是涼。


    溫沁禕反複看著那個蛇圖騰,刪除鍵點出來,收回去,反反複複。


    最終,還是沒忍下心。


    她把手機扔進包裏,拉好,不聯係就是了。


    書畫組。


    在劉黛怡的帶領下,溫沁禕洗了一上午的古畫。


    她身穿潔白的工作服,戴著口罩,露一雙清潤靈動的大眼睛。


    隻是,那雙眼睛今天還粉粉腫著,好像受過天大的委屈。


    劉黛怡站在一旁,溫沁禕拿了排筆,沾上溫水把沾滿汙漬,生了黴斑的古畫通體淋成濕潤狀態。


    之後,劉黛怡拎來一壺開水,給溫沁禕展示如何燙畫。


    “看好了,特別髒的地方,多燙幾次,再用熱毛巾悶在上麵,大約悶15-20分鍾,試一下。”


    “好的,劉老師,麻煩您幫我挑一下操作的不足。”


    溫沁禕不怕熱氣熏燙,也不矯情,認認真真照做。


    劉黛怡很滿意,“沒什麽不足,細心又有膽,就是差在熟練。”


    溫沁禕悶完畫後,劉黛怡又教她卷毛巾推滾,好擠出汙水。


    安安靜靜地忙碌,一上午就這樣過去。


    午休時,溫沁禕出了院子,望著四處的殿堂樓宇,她隨意走著。


    走到關雎宮時,洛緋緋正一身黑色長袖製服,給旅遊團講解著。


    溫沁禕不去打擾,站在不遠,聽了個大概。


    皇太極在與明軍的收官之戰時,收到宸妃海蘭珠即將離世的消息,他舍棄了戰場,日夜兼程往回趕。


    趕路途中,五天六夜,跑死五匹馬,期間自己還咳了血。


    然而,最終,皇太極也沒見到最愛的女人最後一麵。


    他剛踏入宮門一腳,宮內傳出一聲“宸妃歿了!”


    洛緋緋講得繪聲繪色,太讓人動情,溫沁禕一時陷在故事情節裏。


    她又回頭望了一眼關雎宮的牌匾,那是皇太極以愛親賜的宮名。


    溫沁禕想,大概,她這一生都不會遇到如此愛她的男人。


    與周廷衍一個個纏綿的記憶片段,幾乎都是在半明半暗的環境裏,所以,大概都是夢境。


    溫沁禕回過身來,準備去別處,眼角卻倏忽落下一指溫熱。


    “桃,你怎麽在哭鼻子?”


    溫沁禕掀眸,是周廷衍是在給她擦眼淚。


    他溫笑著看她,眼眸中滿是疼惜,“又不理我,又哭鼻子,告訴我,你傷心什麽,我通通給你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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