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上車之前,溫沁禕就已經察覺出不對。


    她下班走到崇政殿附近時,便看見溫則隻身行站在簷下。


    不遠,洛緋緋被一群遊客圍著,正在講多爾袞39歲時,在圍獵途中墜馬身亡,以及“挫骨揚灰”的典故。


    溫沁禕舉著傘,邊走還感興趣地聽了幾句。


    見人出來,溫則行邁起長腿,從石階一階階往下走。


    “小叔,你怎麽沒帶傘啊?”溫沁禕抬了抬傘,卻撞上一張布滿陰霾的臉。


    盡管溫則行長得英俊好看,可此刻,臉上的每個棱角都像嵌了刀刃,讓溫沁禕心裏發毛發怵。


    溫則行掀起眼皮瞟她一眼,一句話也沒搭,邁腿下了台階。


    “你怎麽了,溫……小叔?”


    溫沁禕抬起胳膊,把傘舉到溫則行頭頂,還想告訴他,她今天認了師傅的事。


    天大的喜事,應該會讓小叔心情好些。


    溫則行卻越走越快,最後剩溫沁禕在後麵追著跑。


    路上,落雪和塵土混在一起,化成灰突突的泥水。


    溫沁禕的大衣衣擺被甩得泥跡斑斑。


    溫則行今天還有一點與平時不同。


    他的梅賽德斯修好了,煥然一新。


    但是今天開來的,是一輛嶄新的白色寶馬325li。


    車裏,溫則行黑著臉說“好好談一談”後,溫沁禕嗓子開始發緊,“談,談什麽?”


    溫則行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落下,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條項鏈。


    白金鏈子,每隔一小段鑲一小顆圓圓的白冰翡翠,吊墜是一顆潤透如玻璃的桃形白冰翡翠。


    “誰送的?”溫則行把項鏈提到溫沁禕臉前。


    緊隨又是一段很有壓迫感的話:


    “溫沁禕,聽好了,我跟你掏心窩子,你別給我掏心眼子,今天你敢說一句謊,以後,別叫我一聲小叔。”


    最近溫則行更忙,他在建一座一年四季都可營業的室外溫泉度假村。


    昨晚回家時,已經淩晨四點多,一早醒來時,溫沁禕已經去上班。


    不會兒,就有幹洗店的人上了門。


    “溫先生,小姐的西服洗好了,口袋裏有一條項鏈,我給好好收著了,您看看,沒壞了哪吧?”


    這項鏈一看就價值不菲,家裏沒出事前,大哥就喜歡給大嫂買翡翠。


    一來二去,溫則行也懂些。


    車裏,溫沁禕看著微微晃動的項鏈,又看看小叔絕美又陰騭的臉,回答他:


    “是周廷衍,他把我的墨翠項鏈扔海裏了,賠了這個。”


    “賠的?”


    溫則行冷笑了聲,“他扔的才幾萬塊,賠了條幾百上千萬的?這是賠,還是送?”


    溫沁禕視線從項鏈上移開。


    “那你去問他好了,我也不知道多少錢。”


    “溫、沁、禕,別說些沒用的。”


    溫則行一字一頓叫她名字,如爸爸一樣嚴肅,卻比爸爸更有壓迫感。


    “他親你了?”


    溫則行忽然這樣開門見山地問,沒有任何過度。


    溫沁禕腦子轟一下,卻炸出無數親昵畫麵。


    周廷衍似被精雕細琢過的俊臉,他的軟潤唇舌,他的深沉呼吸,他養尊處優的手。


    溫沁禕撩起視線,又看小叔一眼。


    整張臉嚴厲得好像在說:如果她說謊,他就不要她了。


    這些年的腥風血雨走過,溫沁禕不能沒有溫則行。


    血親與命運已經把他們之間的感情,互相刻進骨頭,融進血肉,把叔侄倆緊密相連,放在一個叫作“家”的小洋樓裏。


    “嗯,親過。”溫沁禕誠實回答了小叔的問題。


    溫則行眸光忽地一暗,再張口:“mo你沒?”


    麵對小叔這樣的責問,溫沁禕羞愧地臉皮發粉。


    無形中,已經確定了溫則行的問話。


    溫沁禕喉嚨幹咽了下,不再看溫則行的臉,“就一兩次。”


    不用抬頭也知道溫則行臉色有多黑。


    聽到這個答案,小叔臉上的咬筋都在隱隱抽動,“溫沁禕,我真是把你帶大了。”


    小叔的語氣很失望。


    他單手落在方向盤上,聲音不大,卻砸得溫沁禕眼眶發酸。


    “你們還做了什麽,睡過沒有?”溫則行的嗓音滿是艱澀的疼痛。


    溫沁禕趕快抬起臉,拚命搖頭,“沒有,小叔,我們沒有。”


    溫則行手臂撐在方向盤上,寶馬座椅不知為什麽被他調得很高。


    他弓著高大的身體,看著車窗外的風雪,“溫沁禕,你知不知道,陳家的陳迦雯在向周家討訂婚日期?”


    溫沁禕閉了閉眼,腦海裏赫然出現一張婚貼:周廷衍&陳迦雯。


    外麵的落雪已經糊了車窗,溫則行卻看得出神,“周廷衍從沒給過你身份與承諾,對麽?”


    溫沁禕心裏像炒了一盤鹹、辣、酸、苦、麻、澀的菜。


    她大口大口吃進嘴裏,難受得說不出話。


    就等同於默認了溫則行的問題。


    小叔問的,周廷衍都沒給過。


    “琬琬,”溫則行說,“知道我腰上的刀傷誰做的嗎?陳迦雯的爸爸,也就是陳韻聆的哥哥,陳暉。”


    陳家曾經的黑暗爪牙四處延伸,現在卻洗白成了正經商賈。


    溫則行轉過臉來,雙目充盈著晶瑩,鑽心疼一樣的赤紅。


    “琬琬,聽小叔的,咱不蹚這渾水,好不好?”


    他見不得侄女溫沁禕被傷到分毫,那比在他腰上割肉,比在他背上砍骨還要痛。


    溫沁禕眼淚終於落下來,“小叔,是因為我,所以他們才傷的你,對嗎?”


    “不是,”溫則行說,“生意場上的事,他家行事作風就是如此。”


    不過,溫則行也早有準備,立即反擊回去。


    陳韻聆的商業會所,因為涉,黃接連關閉了好幾所。


    其中還牽連出部分官員。


    關閉到第五所時,越扯越深,陳韻聆坐不住了。


    她遠遠低估了溫則行對她公司內部的滲入,甚至給溫則行打電話求和。


    風雪還沒停,溫則行轉身,忽然把溫沁禕抱進懷裏。


    “琬琬,愛人先自愛,周廷衍不給任何承諾,小叔不認同,在我這,我愛的女人一定要光明正大。”


    “無論她高矮胖瘦,學淺還是多才,漂亮或者平凡,我愛她,就會讓她天下昭昭。”


    溫沁禕閉緊眼睛,克製自己去想起周廷衍的模樣。


    一串串眼淚淌在溫則行肩頭。


    “對不起小叔,是我做得不好,是我辜負了你對我的期待……”


    溫則行拍拍溫沁禕的背。


    “也許,他因為一些事止於言表,但是我作為你的小叔,一定是站在你這邊,看不得你在男女之事上吃虧,受委屈。”


    “愛自己,記住沒有?”


    溫沁禕哭著在他肩上點頭,“記住了。”


    溫則行鬆開擁抱,把人狠狠教訓一通後,臉上終於緩了一絲溫度。


    “下車,來主駕試試你人生中的第一輛車。”


    原來,這輛白色的寶馬325li是小叔買給自己的。


    溫沁禕下車,繞到主駕開門坐下,座椅高度都調成了正好。


    所以溫則行坐在這才直不起身子,因為這是適用於溫沁禕的高度。


    鼻尖忍不住地發酸。


    “二手的也不便宜吧?你生意鋪那麽大,賬上的流動資金本來就緊張得要流不動。”


    溫則行確實把生意鋪得很大,他要一鼓作氣,趁熱殺出一片天下。


    “溫沁禕,這是我剛從4s店開出來的新車,我給自己買二手,還能給你也買二手?”


    溫則行瞟了眼那雙哭紅的眼睛,落了車窗,偏頭出去點煙。


    又說:“資金要流不動,不代表一動不動,再說落地才30出頭,天冷了,你先開著,等以後資金回籠,再換好的。”


    “不換,”溫沁禕鼻音濃濃地說,“我要開一輩子。”


    溫則行單臂壓在車窗上,吐了口煙霧,“沒誌向。”


    溫沁禕手一搭上方向盤,猝不及防地想起周廷衍教她開車時的樣子。


    他語氣不太好,卻真的教會了她。


    寶馬啟動的那一刻,溫沁禕心裏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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