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衍與溫沁禕肩並肩,一起往戶外客廳那邊走。


    石板路兩側種滿了茂密的綠植,高低起伏,風一來,卷起一陣馥鬱。


    “找我什麽事?”溫沁禕微微仰著頭問周廷衍,“而且,你怎麽知道的我微信?”


    月色與燈光柔和在一起,周廷衍高高的,側臉與肩膀落了一層朦朧的光。


    他說:“那不重要,一個微信號我都弄不到,說不過去。”


    “至於找你什麽事,你白天不是說想我,想了就要見麵,對麽?”


    溫沁禕再次想起屏風後的一幕,緊張,刺激,把臉頰烘得燥熱。


    “是你逼我說想你的。”她帶著一點氣說。


    周廷衍低低笑了下,“那好,我問你,一直沒去給你送項鏈,你有沒有想過我?”


    溫沁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她快走兩步,追到周廷衍前麵,轉過身來,一邊倒著走,一邊問他話。


    “周廷衍,你沒去還項鏈的日子,”溫沁禕雙手背在身後,微微偏著頭,眼裏閃著星子一樣的光看他,“不會一直在想我吧?”


    周廷衍垂眸,看著慢慢倒退的人不說話。


    她歪著頭看他時,長發垂到一側,發梢與裙擺一起在夜風中微微顫拂。


    半島夜色,不及人間琬琬。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有沒有想過我?”周廷衍望著倒退的人說。


    “不要,”溫沁禕看著周廷衍輕笑,“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溫沁禕當然不知道戶外客廳有多遠,還在倒退,靜等周廷衍如何回答。


    矜冷倨傲的男人忽地彎唇一笑,嘴角勾了些壞意。


    周廷衍的掌心已經托到溫沁禕腦後。


    “嘭!”她墊著周廷衍的手,撞到了戶外客廳的透明幕牆上。


    還來不及想丟臉的事,高大的男人已經逼來,貼近。


    “好傻。”周廷衍果然笑她。


    “好損。”溫沁禕反口斥他。


    溫沁禕整個人貼在幕牆上,冰冰涼涼,身前,周廷衍的身體好溫熱,她薄薄的身子被夾在中間。


    曖昧氛圍越烘越熱。


    周廷衍護在溫沁禕腦後的手撤下來,落到她右肩。


    指腹在那道陳年傷疤上反複摩挲。


    “不許摸我,”溫沁禕撩起視線,同時抬手勾上周廷衍的脖子,指尖勾了勾,“否則,我也對你動手動腳。”


    周廷衍側了側臉,躲開那隻作亂的手,捉住扣進自己手心。


    他表情忽然變得嚴肅,正經,“溫沁禕,你九年前是不是落過海?”


    溫沁禕心跳加快,心口的牡丹花開始大肆起落。


    她抬起手,去遮周廷衍的眉眼,單看他的英挺鼻梁,性感嘴唇,還有線條冷硬的下頜。


    這樣看,不就是記憶中那張模糊的俊顏。


    溫沁禕落下手,重新看周廷衍雙目,“周廷衍,你九年前是不是在海上救過一男一女?”


    “嗯,救過。”周廷衍溫聲說著,手心將她的傷疤覆住。


    像是不忍心看。


    “你當時流了我一身血,靠岸時還半死不活看我一眼,黑發,白臉,紅血,惡心得我好幾天都吃不下飯。”


    誰能想到周廷衍冒出這麽一段話。


    “好巧啊,”溫沁禕一副氣人模樣,“不止九年前我惡心你,今天,我還從盛北追到港島你姥姥家,繼續喚起記憶惡心你。”


    周廷衍淡淡反問一句,“你真覺得巧麽?”


    世上哪有那麽多好巧的事,巧到從盛北到港島,又在石澳半島相遇。


    是心裏莫名發癢,想見一個人。


    越見不到,就越想到。


    然後就煽動外公捐畫,名其名曰:行善積福。


    又通過關係,叫溫沁禕不受驚擾,理所應當地進到自己家門。


    他早飯沒吃好,午飯沒吃飽,在泳池泡了一下午,她終於來了。


    這時,溫沁禕忽然注意到,周廷衍側頸上有一小顆曖昧的草莓印。


    這東西她見多了。


    林惜凝十八歲生日那天,兩人在電腦上發qq視頻,惜凝脖子上就有兩顆。


    當時溫沁禕還問林惜凝脖子怎麽受傷了,對方支支吾吾,最後說了句以後你就知道了。


    溫沁禕那時哪知道,是沈從珘的手筆。


    還有大學時,一個快活的周末過去,總有人掛著草莓回來。


    溫沁禕用力推開周廷衍,“你脖子,好明顯,還跟我站這麽近。”


    周廷衍知道她說什麽,見人已經抱著臂背過身去,直接解釋:


    “在醫院照顧外婆,有蚊子盯上來,結果,傷蚊傷己,僅此而已。”


    沒人會拿家人健康說謊吧,溫沁禕背對周廷衍,聲音不大,“我還以為——”


    以為你私生活香豔得很,溫沁禕把後半句自動消音了。


    周廷衍盯著她背影笑,“以為是什麽?”


    溫沁禕眼睛一轉,吐出兩個字:“屍斑。”


    屍斑,嘴真毒。


    周廷衍向前,靠近溫沁禕的背,“嘴這麽毒,像蜂針一樣,但是蜂會釀蜜,嘴是甜的,那麽,你的呢?”


    驀然間,溫沁禕小腹一熱。


    她低頭,周廷衍的手掌已經覆上來,腰太細,男人修長潤白的手幾乎橫住她整個腰身。


    “你幹嘛?”溫沁禕將將回頭,脖頸上也倏然一熱。


    周廷衍單手握住溫沁禕脖子,食指緊貼她臉頰,稍微用力就迫使她回了頭。


    男人身上的味道危險又迷人,說話時熱氣中裹挾著淡香。


    “我能幹嘛,”周廷衍在身後俯身湊近,“吻桃,嚐嚐桃子甜不甜。”


    溫沁禕沒再說出一個字,周廷衍的唇已經貼上來。


    生澀的,溫暖的,淡香的,軟濡的,強勢的……


    所有雜糅到一起。


    誰都來不及想,這個吻從何而來,為什麽就突然闖進彼此的領地,占據對方的呼吸。


    僅僅是周廷衍一手橫她薄瘦小腹,另一手覆她雪白頸子,溫沁禕整個人就被固在他身上。


    她回著頭,仰著頸。


    似落進他的深藍大海,一會兒沉溺地喘不上氣,一忽兒浮出水麵。


    周廷衍的吻綿長,漸深。


    雪色脖頸上,那隻養尊處優的男人的手,加了些微的力。


    溫沁禕終於腳步不穩,手撐到了玻璃幕牆上。


    她又輕輕嚶嚀了聲,“我……我快來那個了。”


    “嗯……”周廷衍嗓音啞得不像話,“我又沒想對你做別的。”


    “不是做不做別的,”溫沁禕倒吸一口涼氣,“快來之前,你這樣,好痛……”


    周廷衍把溫沁禕轉過來,抱進懷裏,揉著發頂安撫,“好了,不碰了。”


    “你為什麽力氣那麽大?”溫沁禕早就想問這個問題。


    周廷衍撫著她緞帶一樣的長發,說:“可能是從小練格鬥,力量感比較足,但是剛才,我已經收著了。”


    溫沁禕聲音放小,“那誰跟你好,可有的受了。”


    “什麽意思?”周廷衍在頭頂啞著嗓音問,“什麽要受我?”


    溫沁禕不再回答,周廷衍捏起她下巴,抬高,再次吻下來。


    港島十月的夜風很溫柔,他很體貼,她也不扭捏。


    然而,周近戎和陳韻聆抵死糾纏的肮髒姿態將這一切打破。


    那一幕,刀尖一樣,驟然刻進周廷衍腦海,劇烈的痛。


    周廷衍的心理障礙被激起。


    男人渾身沸騰起的熱浪忽然沉入冰川,一瞬間,浮冰炸裂,熱浪結霜,周廷衍在這極寒與極熱中備受煎熬,痛得要死。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鬆開流連在溫沁禕脖頸上的手,撤離她桃香的唇。


    周廷衍穩著就要踉蹌的腳步,走進室外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他雙肘撐住膝蓋,單手捏著額頭,手掌下是滲出的汗珠兒。


    溫沁禕不知所以地追過來,蹲在地毯上問:“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對不起,琬琬。”他嗓音又沉,又痛,“你先回去休息。”


    溫沁禕記得,上次陳韻聆故意刺激周廷衍,他就是這樣。


    看起來很痛。


    “不用對不起,周周。”


    溫沁禕起身坐到周廷衍身邊,雙手環住他的腰,靜靜抱著。


    好久,周廷衍抬起頭,剝開腰腹上環著的手,整個人靠近暄軟沙發,半躺半靠。


    這裏沒開燈,隻借著外麵的路燈,半明半暗。


    周廷衍閉著雙眼說話,“溫沁禕,對不起,我大概不喜歡這種感覺,以後,不惹你了。”


    今天隻是親親,摸摸,他就到如此地步,這樣,如何好好對她?


    男人手臂橫到額頭上,“我對你,是一種冒犯,會給你賠償。”


    忽如其來的吻,然後躲開,再說不喜歡。


    可溫沁禕明明感受到了,兩個人貼那麽近,後麵,正麵都那麽近,她怎麽感受不到他驚人的渴望。


    所以,周廷衍不是不喜歡這種感覺,是不喜歡她。


    現在的溫沁禕還不知道,後來,她第二次去蘇湄島,周廷衍的心理障礙同樣突然來襲。


    【注:男主有心理障礙才導致身體劇痛,親愛的審核,不要看到痛就提示涉性,好不好?】


    九歲時撞破的髒事如惡魔的化身,將周廷衍用力撕扯,疼得他大汗淋漓。


    就像骨肉全部碎裂,鮮血都要流得幹涸。


    生生阻止他去親近溫沁禕。


    但是,抽絲剝繭的劇痛過後,意誌撞碎鬼魅,周廷衍換來了嶄新的自己。


    以後,他就很少痛了。


    他從年少的創疤沼澤裏脫身而出。


    可現在,周廷衍心情糟糕得很,身上餘痛未全消。


    他沉著嗓音趕溫沁禕離開,“你的項鏈還在定製中,等我回盛北還你。”


    溫沁禕落在沙發上的手緊了緊,問他:“我們剛才算什麽?”


    “算我一時興起。”周廷衍回答她。


    溫沁禕轉過身,回頭看周廷衍,“所以,是你一時興起,是我不自愛,恰好落進你忽來的興味裏,對嗎?”


    “對。”周廷衍又恢複滿身高不可攀的矜冷,多一個字都懶得說。


    溫沁禕像落進一場旖旎大夢,才清醒過來。


    “你們有錢有權的人,坐擁普通人三生三世都掙不來的財富與榮耀,在你們眼裏,沒什麽不能輕易得到,也沒什麽值得珍惜,因為總會舊去新來,是這樣嗎?”


    劇痛後,周廷衍開始昏昏欲睡,“是這樣。”他懶沉沉地說。


    “那我該謝謝你呢,要的是我初吻,不是初、夜。”


    溫沁禕抬起手臂,對著周廷衍大腿用力一砸,“對不起哦,是我一時興起。”


    砸完,轉身就離開了室外客廳。


    夜風暖暖的,溫沁禕卻想抱緊雙臂。


    是啊,經曆過一夜驟變與眾叛親離,身邊隻剩一個溫則行,她還如此天真。


    天真到相信忽來的愛情。


    蠢,蠢不可恕。


    她是怎麽考上京大的?


    哦,是下晚自習後,溫則行給她加補兩個小時課的成果。


    小叔要知道今晚她做了什麽,怕不是要氣死。


    現在,嘴唇還麻著,牡丹花下的雪膚有絲絲痛。


    溫沁禕走著走著,發現自己迷路了,這裏綠化率太高,高高低低的樹木,一叢叢花園,完全辨不清方向。


    來時有周廷衍引著,現在,一走神就走錯了。


    白天隨處可見的工作人員,現在一個也抓不到。


    溫沁禕試著往回走,剛一轉身,一道高大清冷的身影落入眼眸。


    他身後最高的那棵樹上,懸著一輪銀色滿月,月光將他身姿描摹。


    “一出門就走錯了,中間又錯一次,再往前走,是我的住處,你要去麽?”


    周廷衍咬著煙,啞啞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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