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衍不疾不徐側目,果然,溫沁禕正步步走近,最後停在他躺椅旁。


    甜桃味兒更近了。


    她光著一雙腳丫,白皙腳背沾了好些細沙,一手提著鞋子,另一手提著白色裙擺,露出大半截纖白小腿。


    周廷衍沒說話,還是那個姿勢躺著。


    頭卻略微動了下,下顎指向一旁的小木桌,才說:“自己拿。”


    小桌上擺了各式各樣的水果,小食,加了冰塊的洋酒……


    “謝謝大佬。”


    溫沁禕道了謝,伸出腫得發青的手拿了一塊糕點。


    她剛咬下一口,一隻白色海鳥忽然極速俯衝過來。


    溫沁禕趕忙扔出手裏的糕點,出於本能反應,同時向一旁躲去。


    海鳥的確是奔著食物來的,叼住糕點就飛走了。


    而溫沁禕接連躲出兩步,小腿直接撞上太陽椅。


    隻那麽一瞬間,浪花嘩然的一瞬間,溫沁禕跌進了周廷衍的懷裏。


    男人身骨堅硬,又無比熾熱,像暖爐一樣把人接住,又裹緊。


    勒得人喘不上氣。


    “別動。”


    就在溫沁禕慌忙起身時,周廷衍的胳膊將人抱得更緊。


    “等一會兒。”周廷衍的磁性嗓音裏摻了難以明說的痛楚。


    “等什麽?”溫沁禕問。


    周廷衍不語。


    溫沁禕恍然,她給他那磕著了。


    一旁的沈從珘已經背過身去,憋笑憋得肩膀直顫。


    一向高不可攀的矜貴男人,居然被弄這麽一出。


    “疼…我好疼……你鬆開手……”


    溫沁禕側目,看到周廷衍額頭上滲出汗珠兒,又不得不使勁掰他的手。


    “你勒到我了。”


    純白吊帶的胸口處橫著周廷衍的手。


    男人手勁太大,加上蛇骨串硌著,溫沁禕很疼。


    這人的手隻是看著溫潤好看,實際納入管製刀具都不為過。


    周廷衍忍著腹下劇痛回過神,鬆開手後,直接把溫沁禕從懷裏扯下去,又扔到躺椅上。


    “你是刺客麽?”他皺著眉心問。


    溫沁禕疼得鼻尖發酸,囔著鼻音說:


    “我要是刺客,你現在就斷了,而且我也是受害者,受害於你的鳥,受害於你的手。”


    周廷衍冷冰冰丟一句“自找的,扯平了。”


    他勉強站直身體,轉身就朝岸上花園那邊走。


    沈從珘看人疼得不輕,神色放正,喊周廷衍:“周廷衍,用不用叫醫生看看?”


    周廷衍隻留背影,不答一句話。


    一身深灰色絲質家居服被大風鼓吹起來,罩著裏麵高大英挺的身軀。


    走到花園那,他背對著這邊攏手點了支煙。


    再直起身,煙霧嫋嫋飄散,周廷衍脊背挺拔,像一杆屹立不倒的高高戰旗。


    溫沁禕坐在男人躺過的沙灘椅上,默默低頭看向自己。


    疼,疼麻了。


    溫沁禕把領口向上提了提,忽然就相信了一句話:


    有的人,光是遇見,就已經很倒黴了。


    一旁,沈從珘從沙灘椅上坐起來,拾起洋酒喝了一口。


    又往周廷衍那邊側目。


    溫沁禕勾住吹亂的鬢發,塞到耳後,看向沈從珘。


    這人麵相周正又倜儻,生得一雙非常好看的單眼皮。


    偶爾不經意間,又能看到非常淺淡的雙眼皮印。


    說話時眉眼含笑,謙謙中有迷人,不說話時氣度也頗冷。


    可是再如何疏冷,也沒有周廷衍看著那麽高不可攀。


    “先生,可以借我下手機嗎?我給家裏報個平安。”溫沁禕試探著問沈從珘。


    他放下酒杯,“可以,但是沒這個必要。”


    沈從珘指了指島上信號塔的位置,繼續解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避雷針被雷劈壞了。”


    “周廷衍平時工作非常忙,說不好多久才回島上一次,所以也沒急著叫人修。”


    溫沁禕心裏難免失落,原來真沒信號。


    “好,還是謝謝你。”


    沈從珘看出她的落寞,又說:“今晚我們出海夜釣,周廷衍說了,帶你一起,然後會在某個港口停船,你就能下船回家了。”


    這時,溫沁禕眼裏終於閃出晶瑩的光亮。


    重生一樣。


    她坐在沙灘椅上,逆著夕陽的光,長長發絲被染得金黃,在海風中不停舞動,美得不像話。


    煙霧散過,周廷衍向這邊輕描淡寫掃一眼。


    不知是不是海風把煙草吹得太烈,掌心倏然升騰起一股溫暖。


    猶握掌心的柔軟溫暖。


    周廷衍低頭,指尖煙被掐滅。


    -


    夜幕將將染濃時,溫沁禕默默走在周廷衍身後,登上了釣魚艇。


    除了船長,船員,同行的男人還有五六個。


    船身搖晃,溫沁禕找了個位置坐下。


    釣魚艇漸漸駛離岸邊,模糊的黃昏光線中,周廷衍的海島越來越小。


    最後變成一個綠色的小小山包,四周蔓延一圈灰褐色礁石。


    終於,安然無恙地離開了。


    溫沁禕收回視線,水眸流轉間,看見周廷衍立在船頭。


    男人身著休閑款白衣黑褲,雙手落兜,海上航標燈將他側身輪廓塗了一層暖光。


    側臉猶如工筆雕刻般不容一絲瑕。


    溫沁禕望著周廷衍的側臉,心底忽有一霎恍惚。


    好像,在過去的生命中,她見過這個男人?


    但是想法隻在一瞬,周廷衍回了身,溫沁禕繼續望向海麵。


    海上夜色在她身上鋪上一層故事感。


    如果她真是初化人形的小仙靈,那麽在此之前,也是渡過大劫的。


    “周老板,自己站那想什麽呢?”沈從珘在男人堆裏叫周廷衍,“回來喝酒啊。”


    “嗯。”周廷衍簡聲應著,邁步向這邊走來,“今晚可能有大風,也有雨,待觀察。”


    “天氣預報不是說沒雨。”有人接過話說。


    沈從珘笑著把衝鋒衣拉到頂,“周廷衍能這麽說,弄不好今晚的夜釣要泡湯。”


    船上這些男人,抽雪茄,喝酒,談笑,但是誰也沒對溫沁禕有目光或者言語上的過度關注。


    還自動避開了她身邊的空位。


    周廷衍過來時,自然在溫沁禕身邊落座,海風吹來他身上清幽的淡香。


    快入秋了,海上風大又冷。


    溫沁禕時不時就要搓搓雙臂。


    周廷衍剛端起酒杯,神明指引一樣,溫沁禕不斷飄舞的長長發帶,倏地搭上他的手臂。


    又隨著打旋的風,迅速把男人手臂纏了兩圈。


    像軟蛇的糾纏,又像妖兒的化身勾引。


    周廷衍淡漠掃一眼發帶,又同樣淡漠地側目看溫沁禕,眼底比夜海還要深邃,無法探測。


    “解開。”他冷沉地對她發聲。


    沈從珘不由“嘖”了聲,“周老板,真是不解風情,壞了一幕好景象。”


    說著話,沈從珘立即拿出手機,悄悄“哢嚓”。


    定格的照片裏,光線昏黃朦朧。


    周廷衍身體前傾坐著,側臉英俊如剪畫,長指捏著酒杯。


    一條長款發帶,一邊係著小仙靈長發,一邊纏著周廷衍手臂。


    而那小仙靈因為周廷衍一句不善的“解開”,明顯不高興,微微低著下巴,一雙剪水瞳瞪了周廷衍一眼。


    恰好被捕捉,又嬌又嗔。


    -那是往後的日子,有一次周廷衍指著照片裏的人給溫沁禕看,“琬琬,你看你瞪我時,像不像小怨婦?”


    “周周,”溫沁禕半嗔著叫他,又瞪他,“周周,你在說什麽?”


    周廷衍低笑,在身後把人環抱緊,側臉埋進她發絲,“我說你瞪人時好可愛。”


    -


    釣魚艇上,溫沁禕挨周廷衍過來,邊解發帶邊說話。


    “我們離這麽近,我的發帶又不通人語,難免不懂事,一會兒你往那邊靠靠,我們互不相擾。”


    下了船,就不再互擾,這輩子,他們再也沒有交集。


    船身壓著浪,晃呀晃。


    周廷衍手臂傳來蜻蜓點水一樣的觸碰,來自溫沁禕的冰涼指尖。


    比綢緞發帶要涼。


    “我們之間,不存在互擾,是你擾我。”


    周廷衍偏頭,望著溫沁禕的眼睛,糾正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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