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一抬眸,便見多澤眼中濃濃的關切之意。


    這其中的諸多事宜,沈婉不曾向多澤言明,多澤擔心自己的安危,沈婉知曉。


    可她隻能對多澤說道:


    “多澤,對不起,有許多事,現今我尚且不能告知於你!”


    “自此往後,即便我的生活裏全是刀光劍影,我亦甘之如飴。”


    聞此,多澤黯然垂首:


    “婉兒,既你有了抉擇,放手去做便是,我已將阿康嫂、古根叔,及其家人殮了屍,你不要再掛念了。自此往後,你便忘卻上京的人與上京的事,好好生活吧!”


    沈婉眸中驀然升起一層水霧。


    隻聞多澤又歎道:


    “完顏肅喪心病狂至此,終究不過是作繭自縛。”


    “婉兒,南征軍與親軍在雲崖關僵持已久,我自官道而來,見大量軍力從燕京趕赴上京,想來是完顏琿欲與完顏肅速戰速決!日後,完顏琿成為夷國之主亦未可知……”


    “婉兒,你可曾想過,到那時,你當如何自處?”


    沈婉眼眸凝視前方,回答得頗為淡然:


    “不知,或許他亡,或許我死!”


    聞此,多澤轉頭看向沈婉,她竟為了這個中原男子,將生死說得這般雲淡風輕?


    “婉兒,我知曉你不願與完顏琿有所瓜葛,然雲白和小白皆是遠勝中原的良駒,我將它們都給你帶來了!”


    “完顏琿一心認定你遭羌人劫持,無暇顧及南方,你盡可放心將它們帶走。”


    沈婉頷首。


    繼而,少年與她辭別,身影朦朧,背影蕭瑟。


    或許,山遙水遠,自此再無重逢之機,沈婉凝視多澤的背影,如是想著。


    ——————


    商隊一路南行,馬車駛入定州時,沈婉策馬至車畔,掀簾言道:


    “母親,我們終於歸來了!”


    是啊,闊別十載,終歸故土,眾人皆熱淚盈眶。


    而後,商隊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再未長時間停留,不久便已至蒙山腳下。


    然而,這一路所見,餓殍遍野,慘不忍睹,途中流民眾多,皆衣衫襤褸麵黃肌瘦。


    眼前之景,超乎沈婉的想象,她似乎略有所悟,為何金刺不放她與母親回歸中原。


    “寒舟哥哥,這十年來,北晏的狀況一直如此糟糕的嗎?”沈婉驅馬至姚寒舟身側,輕聲問道。


    姚寒舟目光深邃,聲音沉沉:


    “完顏琿的南征軍現今正全力應對上京,這南方之境況已算尚佳,往日夷國與南晏於漓江開戰之時,局勢更為惡劣!”


    沈婉蹙眉:


    “夷國占據北晏已逾十年,完顏肅竟從未考慮過發展民生,收複民心?”


    姚寒舟回望沈婉,微微搖頭:


    “夷人本為蠻族,數百上千年來,全以掠奪為生,他們豈知何為管理民生,何為收複人心?”


    “順從者,他們收作奴隸,反抗者,他們則殘忍殺戮,這十年來,北晏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如今已然人煙稀少!早無往日的中原盛景。”


    沈婉輕歎:“誠然,上京是夷國都城,亦不過爾爾,我本以為上京是受地形所限,現今才明白,哪有什麽地形之限,實乃夷人的思維所限!”


    “婉兒,夷人肆虐中原,將先輩的功績毀之殆盡,唯有將其逐出中原,方可還世間一個清平之世!”


    誠然,姚寒舟所言不假。


    夷人對中原的奇珍異寶、飛簷畫棟垂涎三尺,妄圖據為己有,然他們豈知,整個中原民族的繁榮昌盛,乃是曆經數代人的不懈努力,方有昔日之輝煌。


    沈婉凝視著姚寒舟,他定然心懷北晏的人民,故而才會生意遍及大江南北之時,仍執意返回蒙山,起兵舉事。


    然而這十年來,沈婉心中所念,無非是如何自保,如何逃回北晏,而今真的回到這北晏,自己又能何為呢?


    姚寒舟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


    “婉兒,若我們攻城略地成功,你可廣施醫術,亦可拯救蒼生!”


    唔,對喔,做了些時日毒婦,沈婉險些忘卻,自己也是能救死扶傷的醫士,《病原論》已然在她手中編撰完畢,總歸是能夠造福許多人。


    如此思量著,沈婉方才感到些許心安,這才重新看向姚寒舟,突覺他鼻梁高挺,雙目深邃,麵容如玉,氣質如金,即便曆經十年的風雨動蕩,也未能磨滅他渾身的高貴氣質。


    從前,竟未發現,他生得這般好看。


    再往下,他那關節分明的手此刻緊緊握著韁繩,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朦朧的光線清晰地勾勒出他手臂上流暢的肌肉線條。


    那雙手,曾牽過自己的手,捧過自己的臉,也為自己換過衣裳。


    ……唔,想岔了!


    沈婉心中暗自懊惱,怎的在這種時刻,想起不合時宜的事情來了?


    “我有如此好看?”姚寒舟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姚寒舟已然將馬驅近她,沈婉頓時窘迫。


    “總有讓你仔細端詳的時候……”他依舊說著話。


    沈婉的臉突然一紅,策馬向前疾馳,隻聽見馬蹄聲響徹,流風抬頭望去,不明所以,滿臉疑惑。


    姚寒舟回頭望了一眼,微微一笑:


    “無妨,你帶領商隊慢慢前行,我去追趕婉兒!”


    言罷,他亦驅馬離去,流風心下了然,但笑不語。在他眼裏,姚寒舟與沈婉,實在是一段再好不過的良緣!


    車廂轎簾輕掀,沈媛望著騎馬遠去的二人,心情無端地有些煩悶……


    紮哈見沈婉漸行漸遠,正欲揮鞭追趕,夷殤趕忙高呼一聲:


    “紮哈!”


    紮哈的手停在半空,回首看向夷殤:“何事?”


    夷殤歎息道:“公子與姑娘有要事相商,你去作甚?”


    “然沈婉尚未給我解藥!”紮哈有些氣惱。


    車簾再次掀開,林如月緩聲道:


    “過來取吧,我為你製了幾粒解藥!”


    聞此,紮哈方才安心。


    不知策馬狂奔了多久,姚寒舟總算追上沈婉,飛身躍至沈婉身後,奪過韁繩止住她的馬。


    “婉兒!”


    他的麵龐已深埋進她的秀發。


    “婉兒!”他再次輕喚。


    嗯!沈婉欲轉身回應,卻被他一把拉下地去。


    沈婉尚未辨清方向,已被姚寒舟抵在了旁側的一棵大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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