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北城各個單位都忙的腳打後腦勺,為了今年的最後的生產任務和業績而努力。


    東城區派出所的各位民警也不例外。


    派出所的所長最近愁的頭發上的那幾根毛都快掉了,今年他們所的業績又比不上南城區派出所了!


    “娘的,這都年底了,咋就沒幾個案子呢?”


    這年月,連扒手都少了。


    剛剛說完,所長就心虛的拍自己嘴巴子,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對,沒案子才是好事兒,沒案子就說明沒有受害者,這可是好事兒。


    哎喲,他不該這麽想的。


    這一天早上,東城區派出所剛上班沒多久,一封用石子包著的匿名舉報信被投進了門口值班室。


    “哢嚓”一聲,玻璃應聲而裂,濺的滿地都是。


    值班的大爺被驚的一個激靈,再往地上一看,頓時罵罵咧咧,隻見是一塊紙包著的石頭。


    大爺以為是哪個小孩故意使壞往裏頭丟石子兒,幾個大步跑出去罵道,“哪家的小屁孩兒,到別處玩兒去!也不看看這是你能亂來的地兒嗎?!”


    四周都沒有人,靜悄悄的,他也沒在意,隻當小孩兒知道幹了壞事跑了。


    大爺氣哼哼的往回走,心說真是世風日下,現在的小屁孩兒真是嬌慣的不成樣子,膽大包天,熊的不行!


    娘的,差點就砸他頭上了!


    餘光掃過那團晦氣的石頭,忽然,大爺目光頓住了。


    他立馬警惕的四周看了看,見真的沒人,這才動作敏捷敏捷的上前將那團紙撿了起來。


    展開信紙,隻見一個個從報紙上剪裁下來的字,組成的一段話。


    大爺越看越心驚,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嚴肅。


    他把信揣懷裏,也沒聲張,等到所長來上班,直接去所長辦公室交給了他。


    這封信不知真假,可這個情況是一定要上報的。


    所長看清舉報信裏的內容,氣憤的一拍桌子,“娘的,這些狗日的!”


    他咬牙切齒,“真沒想到年底給我來了個大活兒!”


    很快的,一批神情嚴肅的公安整裝待發。


    “兄弟們,出發!”


    一聲令下,一個個的獵豹一般,齊齊騎上自行車往鄧家所在的小院兒出發。


    附近路過的行人驚疑不定的看著這些騎著自行車路過的公安,“哎喲媽呀,這又是犯什麽事兒了?”


    “聽說姓鄧的那家被抓了,難不成又犯了什麽事兒?”


    “呸!貪汙犯,就該吃花生米兒!“


    雖然現在機械廠還沒明說鄧光明犯了什麽事,可他一個財務科的,能犯啥事大家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這年頭,工人們是真的把工廠當自家的,集體榮譽感非常強,所以一個個的恨死了鄧光明這個貪汙犯,恨不得他立馬去吃花生米兒。


    再一個,鄧光明這家人人緣真不行,他媳婦兒和兒女沒少借著他的身份耀武揚威,看不起人。


    這會兒見又有公安去他家,可不就幸災樂禍了嗎。


    不過現在看著鄧家的事兒可不小,不然不能出動這麽多公安,這架勢,可比廠裏保衛科過來拿人的時候唬人多了。


    鄰居們心裏不由犯嘀咕,比貪汙還大的,能是啥事兒?


    ……


    這個答案大家夥兒很快就知道了。


    過年前幾天,也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忽然就有消息來說被抓的鄧光明是個特務,年後就要被槍斃,鄧家一家子要被下放到大西北勞改了。


    自詡為“大院兒消息靈通第一人”的曹大媽自然也從眾多‘老姐妹’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


    娘的,這狗東西竟然還是個特務!


    曹大媽站在大院兒裏眉飛色舞,口水飛濺,她的周圍圍著一群大媽嬸子小媳婦兒。


    “哎你們聽說了嗎?那個被抓的貪汙犯鄧光明,其實是個特務,聽說公安不僅在他家找到了幾萬塊錢,還找到了電報機,這人準得吃花生米兒!還有他那一家子,也得到西北農場種地去!”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一個個的有點不敢置信,又有點大快人心。


    現在離建國也就十多年,大家都經曆過抗戰時期,對特務這種生物那是深惡痛絕的,


    “真的假的?!”


    “哎喲,可真是大快人心!”


    程嘉嘉也是一副吃驚的模樣,“媽呀,這狗東西竟然還是特務?!這不是潛伏在人民群眾中的敵人嗎?”


    “可不是,咱們都被這狗東西給騙了!”


    “狗特務該死!”


    俞俊生嘴角抽了抽,他媳婦兒這演技也是絕了,這神情自然的,半點看不出是她夜探鄧家發現的東西,也是她投的舉報信。


    俞俊生也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他媳婦兒竟然大晚上的又跑鄧家去溜達去了。


    把他給嚇的心肝兒都抖了一抖。


    媳婦兒真是個傻大膽,明知道人是那種身份還敢一個人跑過去,萬一人家同夥在暗處盯著呢,這不就是自己送上門讓人家收拾嗎。


    他媳婦兒是身手好了點,力氣大了點,可那是特務,是特務啊!


    人家手上保不準可是有真家夥的,赤手空拳哪裏打的贏。


    俞俊生單方麵跟程嘉嘉冷戰了兩小時,還是程嘉嘉保證以後不擅自幹這種危險的事兒了兩人才和好。


    嗯,對,要幹也要和他商量,從長計議再來。


    人群外頭,秦為民被嚇的麵色煞白。


    媽的,鄧光明這狗東西竟然是特務!


    怪不得,怪不得,鄧光明明明沒什麽背景,卻有很多人脈。


    怪不得他明明隻是一個科長,卻眼高於頂,目中無人,一副看不上人的態度。


    原來是這樣!


    想到自己跟這人有過的交易,秦為民頓時呼吸都困難了。


    媽的,這、這不會連累到自己吧?


    程嘉嘉餘光看見,小樣,就知道你有問題!


    她眉頭一挑,故意道,“聽說這種罪名,跟他有關的人都得被審查,查查有沒有被他腐化,幸好我家俞俊生之前沒進財務科,不然豈不是要倒黴了。”


    “哎喲,真的假的?!”


    “當然了,不信你們去保衛科問問。”程嘉嘉也不算說謊,現在對特務查的嚴,跟鄧光明關係密切的人的確都得審查一遍。不過那是‘關係密切’的人,廠子裏正常的工作上的交集不會。


    眼見秦為民麵色更加慘白,嘴唇也被咬的發白,程嘉嘉心裏舒爽了。


    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能夠弄秦為民,但她可不想讓這人過的太舒服,做了壞事,就該提心吊膽的活著。


    頭頂上懸著一把劍,慢慢熬著吧!


    萬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作死了,那就是皆大歡喜。


    大家卻信以為真,被程嘉嘉嚇了一大跳。


    鄧光明那狗東西可是廠財務科的副主任,和他打交道的人多了去了。


    他們院兒裏就有不少呢。


    這下子可算是人人自危了,這年月誰敢跟特務沾上關係啊?


    一個個的趕緊給撇清關係。


    俞俊生頭一個撇清,“這狗東西當初故意頂替我媽的崗位,我和他就是仇人,哪裏有什麽來往。”


    馬高升也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可不算,我可不算,我就是每月開工資的時候才能見到他一麵。”其實不是,他私底下給鄧光明送過禮呢,就是希望每次發福利的時候他手能鬆一些,可那狗東西估計嫌少,東西收了竟然直接當沒這回事!


    任文化也趕緊擺手,“我也不是,我就是在廠子裏遇見了打個招呼,這不是禮貌嗎?咱們都是一個廠的,見麵不打招呼多不像話啊,嗬嗬。”


    任文化心裏有點虛,他也給過鄧光明好處呢,不然他的那些錢錢是怎麽入賬的?還不是求著鄧光明算賬的時候手鬆一點。也不知道鄧光明出事兒會不會連累自己那事兒被發現?任文化最近可真是愁死了。


    鄒前進啐了一聲,“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打倒狗特務!”正直的鄒大爺深刻表達了他對特務的憎恨。他也的確和鄧光明沒啥來往,純粹就是瞧不上這樣的人。


    鄭海洋義正言辭,“這樣的害蟲,我才不屑為伍!”明麵上他自然和鄧光明沒啥交集,可任文化做了啥他一清二楚,不過現在有關係也得說沒關係。


    祝自強眼神飄忽,含含糊糊跟著應和。他曾經想拍過馬屁,可惜人家是科長,才不理他這種小蝦米。祝自強之前還為此憤憤不平過,現在看來倒是好事。幸好這人沒眼光看不上自己。自己可不想跟這種特務,貪汙犯牽扯上。


    “就是,就是,咱們都是工人階級,和這樣人民的蛀蟲,郭嘉的叛徒可不熟!”


    馬高升和任文化連忙附和,兩人對視一眼,又很快心虛移開。


    馬高升:呸!老東西滿嘴胡話!


    任文化:呸!小兔崽子真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


    忽然,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


    “有一回我看見老秦往鄧光明家去,老秦,你倆關係可不一般啊!”


    唰唰刷——


    大家夥兒狐疑的目光頓時射向秦為民,像是在看一個背叛人民的壞分子。


    “不會吧,老秦,你不能真狗特務被腐蝕了吧?”


    “咱們跟鄧光明也隻是在廠子裏有交集,可沒有去過鄧家呢。”


    秦為民瞬間汗流浹背,心髒都停跳了。


    他娘的,這是哪個多嘴的喊的?!


    你不說話有人當你是啞巴嗎?!


    秦為民給嚇了個夠嗆,腦子裏飛速的給自己找著借口,“我我、我那是路過那邊,可從來沒有去過鄧光明家裏,你們可別胡說!”鄧光明現在就是臭狗屎,誰沾邊誰倒黴。


    見大家夥兒還是用一種狐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他接著色厲內荏嗬斥,“這種事能開玩笑嗎?!現在是啥情況,沾了這兩個字的人還有個好?你們無憑無據的隨意瞎說,知道會給我們家帶來多大的麻煩嗎?要是我家出了點啥事,你們能付的起責任嗎?”


    眾人一默。


    這、這誰能負的起責任啊?


    原本大家也隻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起哄。誰讓秦為民和白珍珠結婚後的做派讓大家瞧不起呢。


    不過現在人家都這麽說了,眾人隻能作罷,訕訕一笑,繼續挖苦,“老秦,瞧你急頭赤臉的,大家就是開個玩笑,你也太較真兒了。”


    “就是,就是,一點兒也開不起玩笑!”


    “老秦,你趕緊回去找你家嚴大媽,哦不,是白大媽吧?”


    “不是,老秦,認真問你個事兒,你晚上會不會走錯門啊?”


    “那可不好說,畢竟跟嚴大媽住了幾十年了,這忽然就換了個地方,人一時之間哪能習慣的過來?”


    秦為民:“!!!”


    秦為民臉漲成了豬肝色。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這群多管閑事的狗東西!


    怎麽不被鄧光明連累抓進去!


    ……


    隨著過年的日子越來越近,大雜院兒各家各戶也熱火朝天的備起了年貨,果子點心、糖、水果、肉。饞的院兒裏的小孩兒成天滿院跑。


    屋裏放滿了吃的,以前不興關門的大家夥兒也不得不關上大門,生怕一個不注意被哪家的小賊給偷了。


    這可不是誇張,真有幾戶人家丟了糖和果子之類的東西,就是三院兒的任家和白家,氣的關愛蓮在院子裏大罵,白珍珠也陰陽怪氣了好幾句。


    程嘉嘉也跟著大媽們買了不少年貨,她以前沒有操心過這些,對什麽都新奇的很,反正院兒裏大媽們怎麽買,她就跟著怎麽買。


    這不,前兩天供銷社來了一批瓜子花生,程嘉嘉也跟著買了幾斤,跟郝大媽學了怎麽炒,正在廚房和俞俊生一人燒火,一人翻炒,還別說這炒幹貨還是個力氣活,程嘉嘉即便是個力氣大的也遭不住,翻騰了沒一會兒就手酸了,兩人已經換了好幾輪了。


    大門關上,廚房裏正忙著呢,就聽到外麵曹大媽的大嗓門。


    “小程,小程,你家來客了!”


    兩人均是一愣,程嘉嘉和俞俊生都算是沒有親人了,有誰會上他們家?


    “說不準是何三兒他們,我去開門,你手上的動作可別停哈,不然該糊了。”現在沒有鹽,炒幹貨就是麻煩。


    程嘉嘉囑咐一聲,將手裏的木柴塞進了灶洞裏,拍了拍手裏的灰,站起身就要去外麵。


    前幾天,何三兒和俞俊生的那幫兄弟過來送年貨,程嘉嘉還以為又是他們,還尋思人咋這麽客氣,這一趟趟的給他們送年貨自家日子不過了嗎?


    結果到門口一看,喲嗬!這可真是稀客!


    頓時雙手抱臂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喲,這是給我送年貨呢?”說著故意往兩人手上拎著的東西上打量了一圈。


    來人不是旁人,竟然是程嘉嘉的便宜繼姐董思薇和那個供銷社克妻主任許東亮。


    這兩人來自己家?


    程嘉嘉覺著,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這句話用在現下就特別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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