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小少爺這下子真的跟見了鬼似的:「我大哥——?!」


    他瞪圓了眼睛,不知道是自己聽岔了還是沈鐸腦子壞了。隨隨便便把頤品傳媒送給他糟蹋就算了,竟然還容許寧予杭插手自家公司的管理,這未免太過聳人聽聞。難道他們冰釋前嫌了嗎,他想,可是寧予杭每次進病房還是那副冷若冰霜不理不睬的模樣,仿佛多看一眼沈鐸都覺得晦氣。


    他驚訝又納悶,好半天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瞧這模樣,電影或許也沒心思往下看了,沈鐸索性直接關了屏幕,垂眼揉捏他的指尖:「我不喜歡你大哥,但他疼你,自然就管的盡心,賺一筆就得分你一筆,頤品的買賣交給他未必不劃算。再說了,我也不是全然不管,有人盯著呢,沒叫他白白占便宜。」


    「你和他商量過了?」


    沈鐸說是。


    寧予桐還是覺得奇怪:「那你為什麽不自己打理?」沈氏有的是職業經理人。


    「沒興趣,也不放心。」沈鐸將他的手指收攏在掌心裏:「……你想要嗎?你出車禍之後寧姨怕添麻煩,執意要我把法人代表換下來,但現在你醒了,想要的話我就叫寧予杭還給你,嗯?」


    寧予桐似懂非懂,沒說話,考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頭:「我也沒興趣。」


    做不好可是要挨罵的,他才不去討這份苦差事。隻要沈鐸不介意就行了,寧予杭一貫是個野心勃勃的工作狂,可他不一樣,他應付不來生意上的盤算學問,眼下又得養病,忙著呢。


    見他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沈鐸笑了一聲,倒也沒再多說了。


    他探身從果盤裏挑了一顆小橘子,用左手笨拙地剝了,給身後的人遞了一半,另一半塞進自己嘴裏,抬頭繼續說:「那我也不算紈絝子弟麽。嫂嫂說我飆車,我還以為我長大了沒事兒就像秦崢他們那樣花天酒地揮金如土……唔,當然了,也不是說那樣有什麽不對,各有各的路數麽,但至少我沒學壞,幸好幸好。」


    「最年輕的董事,」他又笑起來:「挺厲害的麽。」


    沈鐸也跟著笑,側頭親吻他的臉頰,心口卻悶痛難當。


    他的確足夠厲害了。剷除異己,收拾各懷鬼胎的下屬,要應對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還要盡力平衡兩家人在頤品傳媒的利益,寧予杭都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情,他完成得比誰都利落幹淨。在沒有任何人庇護的日子裏,他是自己咽了眼淚忍了憤恨一步步走過來的,從始至終都不曾低頭。


    這麽多年了,一份賠禮,對他而言卻形如一道催命符,如果知道寧家當時會狠心到對他不聞不問,那頤品傳媒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給。他不願讓他長大,卻也親手逼著他長大了。


    八點鍾,他們照例早早熄燈,睡前在浴室裏刷牙,寧予桐又絮絮叨叨問了許多,有他們平日裏的生活,也包括沈家的情況。父子不睦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盡管本家藉機落井下石使絆子的人不在少數,但也多是雜碎,沈鐸無意讓他知曉實情,因此隻淡淡帶過,說自己在沈氏待了一段時間,現在獨立門戶,太久沒回半山,自然也不大清楚家裏的情況。


    他和家人的關係一向不好,態度冷漠倒也在情理之中,寧予桐適時打住話題,踮腳親了他一口,不客氣地將嘴邊的牙膏沫子糊了他一臉。


    不說了,睡覺睡覺!寧家小少爺哼著小曲兒趕人。


    不知是不是心裏踏實的緣故,寧予桐不再頻繁驚醒於自己的夢魘。他好眠,陪護的沈鐸便也難得能跟著睡上一個安穩覺,冬季的末尾夜晚依舊漫長,他們歇得早,有時寧予桐會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睜了眼睛,病房靜謐,他醒了卻不亂動,隻懶倦地窩在沈鐸懷裏聽對方平緩的呼吸聲,很快又迷糊睡過去。


    溫暖的懷抱給予他無盡的安全感,他甚至因此懷疑之前那些噩夢隻是他因恐懼而產生的幻覺——在糟糕的夢境裏,他會抱著毯子在旋梯上眺望拂曉前的海麵,又或者獨自穿行在觥籌交錯的宴會上,胃疼得背脊直滲冷汗,卻依舊笑著同每一位前來敬酒的賓客交談。生活也好工作也罷,無論做什麽他都是孤零零的,而正是因為這樣的孑然,他才覺得所夢見的一切不可置信。


    在他的印象裏,沈鐸從來不會叫他孤身一人。


    人在潛意識裏總會對不好的事情格外執著,他想,或許他們過去發生的一些不愉快即是招致噩夢的緣由,但從前他就經常跟沈鐸生悶氣,當情侶了麽,沒有吵吵鬧鬧的那才叫人覺得古怪。他並不因此質疑沈鐸的溫柔。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沈鐸不會說謊的。


    平日裏睡得足,精神自然也好了,病中清閑,他少不得又要生出逗人的心思。寧家老三頭一回來的時候碰上弟弟心情沉鬱,因而沒多說便匆匆作別,等再見麵了,他和例行來醫院產檢的妻子還沒打招呼就被這小祖宗叫到了病床前。


    寧家小少爺光是知道自己有個嫂嫂,可三哥眼光挑剔,這嫂嫂又是怎麽收服他的呢。小孩兒問得仔仔細細的,寧家老三因此被迫交代了自己的戀愛史,如何認識的,如何定情的,又是在哪裏求的婚,說到最後,饒是他再能言善道也有些招架不住了,燥紅一張老臉討饒,他的妻子更是害羞得抿嘴直笑。


    兄弟們的氛圍很是融洽,沈鐸沒有避讓,卻也沒有加入他們的對話。他始終都不曾擁有和睦溫馨的家庭關係,但他不再像十八歲那樣狠心試圖讓寧予桐和自己一般疏遠家人,為了使他的小孩兒放心,他照常留在病房處理公事,盡管旁觀者的姿態叫他顯得格格不入,可到底他也沒有離開他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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