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


    陸迢原想著她為這張路引廢了這麽大功夫,自己給了也就給了,省得她日日想著這點雞毛蒜皮的恩不放。


    可他沒想到秦霽如此沒有分寸。


    近墨者黑。


    莫非連這樣簡單的道理也不懂?


    同一個妓子有什麽話能說這麽久?


    陸迢的話在秦霽心中已經從今早的毒刺變成毒液本身。


    「奴知道了。」秦霽勉力維持著正常的聲音回他,手從臉上放下。


    嫩白的手背上留下了陸迢清晰的指印,秦霽用衣袖掩住。


    衣袖下,兩隻手將彼此的指頭掐得紅了個遍。


    她因著陸迢而一遍遍加固的自尊心總能在他說出下一句話後裂開一道縫。


    若她是髒東西,那他去了花樓又該怎麽算?


    今早說她是「勾欄做派」,可到了花茶坊他不也捨不得掉那姑娘的麵子,自己不想喝酒反倒成了她欺負人。


    秦霽知道自己和他根本沒有相爭的餘地,忍著就是了。


    等她找完人,定要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裏。


    永遠都不再來。


    馬車到榴園時日頭尚早,隻有秦霽一人下來。


    料想陸迢今日怎麽也不願再見到她了。


    晚間,綠珠著急忙慌跑進偏廳,她說話帶喘,「姑娘,大爺來了!」


    秦霽正在用飯,聞言放下筷子,又漱口取帕子擦淨。


    她一抬頭,發現綠珠神色格外凝重。


    「怎麽了?」


    綠繡麵露難色,小聲說道:「大爺身邊……還帶了一個女子。」


    秦霽沉默,心想月娘今日上午才告訴她要多攢些錢,這麽快就輪到了這時候。


    她身旁的綠繡臉色比秦霽變的更快,兩人都默默看向秦霽,等她出個主意。


    俄而,秦霽開了口,「她是要住在這裏麽?」


    「是的,大爺方才就是要我將東次間收拾出來。」綠珠說完才發現自己竟然把事給忘了,忙告退出去。


    門口落空,橙黃的餘暉斜斜照進來,門階處細微的浮沉撲騰一陣後又漸漸落下。


    綠繡擰眉,「姑娘,咱們該怎麽辦?」


    秦霽想了想,道:「你也去幫忙吧。」


    她知道綠繡二人的心思,但跟著自己一定是沒前途的,不如趁早去攀好這個新來的姑娘。


    綠繡先是一怔,很快便想通其中關竅。


    姑娘就是姑娘,比她們鎮定多了。


    她方才還想著姑娘定要去找大爺撒嬌才好,可細細想來那樣也隻不過能博得一時憐惜,時日久了便不管用了。


    說書先生說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姑娘定是這意思!


    「奴婢現在就去,姑娘放心,我一定將她的底細探聽出來。」


    綠繡完完全全會錯了意,秦霽叫住她,手點上自己的肩比了比穿的這一身。


    這是她剛來那天,綠繡找了繡娘連夜給她趕工製出來的,不僅樣式好看新穎,穿起來也貼體舒適。


    「不是,就是普通的安置,像你們當初對我一樣。」秦霽認真道,「若是少什麽,將竹閣內的東西拿給她先用上。」


    綠繡一時不明白秦霽的用意,但她相信,姑娘做事應當有自己的道理。


    「是,姑娘。」


    秦霽獨自在偏廳坐著。


    她家裏從沒有過姨娘,去別人家中赴宴,也隻見過那家的主母。


    秦霽不知道與旁人共侍一「夫」是什麽樣子。


    但在京城時,她聽過其他姑娘家抱怨。


    「爹爹被新納進來的姨娘迷住了,惹得她娘親傷心,去找姨娘反而被爹爹給罵了一通。」


    陸迢忙著陪新歡,想必是不願意見自己的。


    秦霽回了竹閣,房中沒有紙筆,她坐在案邊,指尖沾水以為墨。


    在案上畫金陵城中她這些日大致經過的幾條路。


    她想得細,好一會兒後,簡略的路段化成黑亮的水徑呈現在烏木短案上。


    格子窗透進來的光越來越淡,秦霽想點根燭,才發現自己的火摺子跟著紙筆一道不見了。


    綠繡端著燭台走了進來,「姑娘,大爺找您。」


    秦霽擦幹指尖,「他在哪兒?」


    她語氣輕鬆,心底卻很忐忑。


    綠繡含笑說道:「在淨室,大爺要您服侍他入浴,姑娘記得替大爺到箱奩取套換洗的衣服出來。」


    秦霽提心弔膽去到淨室,見裏麵隻陸迢一人。


    他已取下發冠,長發披散在肩,赤足著地,隻身上的衣衫仍整齊穿戴。


    一旁的浴斛裏已經放滿了水,不斷往上蒸散著淡白的熱氣。


    秦霽問了聲好,走過去將他的寢衣搭在一旁的木楎上,鋪平每個皺褶。


    大約是浴斛裏的熱水太多了,窗戶都關著,初夏的傍晚,熱氣在這淨室中不斷堆積,她此刻感覺後背有些發熱。


    「去把門關上。」陸迢在她身後說道。


    他的語氣不怎麽樣,但聲音聽著比白日緩和不少。


    「好。」秦霽走到門口,越往外越覺得涼爽。


    她自覺衣服送完就算「服侍」到位,家裏的秦霄到了十歲也不要丫鬟幫忙洗的。


    正要出去,好把門從外關上。


    陸迢在裏麵問道:「會不會服侍入浴?」


    她邁至一半的腿收了回來,灰心地關上門。


    「應該會的。」秦霽說前兩個字時的聲音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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