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蘿一個勁兒的擦著眼睛,顧亦的軟化讓她好像有了底氣一樣,哭聲也大了起來:“我是為了帶小一出去玩……那個人明明、明明就很凶,還會武功……可是、可是他差點傷到小一,我還和他生氣來著……我明明都痛死了……你什麽都不知道,還凶我!”


    顧亦真是拿她沒辦法了,說也說不得、打也打不得。他就是生氣又如何,她能露出一副比他還生氣還委屈的樣子,說不心軟那是不可能的。顧亦隻好放軟了聲音,問道:“傷口可還疼?”


    洛蘿蹬鼻子上臉慣了,幹脆扒著他袖子不放,哭道:“怎麽可能不疼,疼得要死!”


    這位大小姐耍起賴來說的話沒幾句能信,顧亦也不曉得她這陣說的究竟是真是假,眼見了桌上的藥盅上的熱氣一絲一縷的變少,隻好任由她扯著他袖子,口中勸道:“先把藥喝了,聽話。”


    洛蘿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隻一個勁兒的哭著,看來好像很是糾結方才的事,雖然哭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卻還是一迭聲兒的指責他:“顧亦你……你不光不回來看看我,還……還凶我,你還凶我……連我生辰你也不回來……你最可惡了!”


    說討厭他的人,說不想見到他的人,說嫌他管東管西的人,可不就是她洛蘿麽。別人都斬釘截鐵的說了討厭了,他總不能還腆著臉湊上去吧?


    洛蘿仿佛一下子學精了,說完方才那話心裏咯噔了一下,淚眼朦朧中偷偷瞄了瞄顧亦,見他愣了片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怕是想到了之前自己說的可惡話,她立刻下了主意不讓顧亦想下去,便抬起頭小心翼翼道:“顧亦顧亦,那藥好苦,我不想喝。”


    那雙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角還帶著淚珠,鼻頭紅紅的,看起來極其可憐。洛蘿剛剛那陣撒嬌耍賴,難得能在顧亦這裏見到成效,卻忘了這個人向來拎得清得很,說到正事上麵的時候,她那一套又不管用了。許是方才洛蘿那一串子“凶”的評價讓他印象深刻了些,顧亦抿了抿嘴,安撫道:“聽話聽話,喝完有蜜餞。”


    洛蘿抬起頭,信了。眨巴著眼睛:“真的?”


    貪吃的人倒也有一點好處,實在是好哄。顧亦頰上露出淺淺的酒窩,把藥盅遞給她,洛蘿臉上淚痕還沒幹,又皺巴著小臉,捏著鼻子,勉強是把藥喝了進去。顧亦塞給她幾顆蜜餞,總算是鬆了口氣,隻是還沒完全放下心來,又見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顯然是想到了什麽事情,不由得問了聲:“怎的了?”


    洛蘿搖搖頭,卻想著,顧亦哄她那句話聽起來忒有些耳熟了,莫不成以前聽到過?


    文冬青醒來時,還沒等他睜開眼便覺得鼻端縈繞了一股子馨香。很淡很淡的味道,像是什麽花的香味,清雅又不失活潑。他依稀記得在混沌間那驚豔的一眼,心裏就好像被軟綿綿的撞了一撞。


    他睜開眼,不知道他昏睡了多久,但是能從窗子外看到一彎殘月斜斜掛在天邊,該是才入夜沒多久。


    他的傷口已經被很好的處理過了,帶血的衣衫也換成了幹淨的衣物。一條衾被覆在他身上,文冬青掀了被子,緩緩的坐起來,傷口被扯動著,傳來一陣鈍痛,他吸了口氣,等緩過一會兒,才開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房間。


    雲瑤並不在屋裏,她也沒必要貪那一點兒時間去和文冬青相處。畢竟有的時候就是人沒在跟前,也有辦法能刷好感度的。


    她這房間的布置和她之前在“雲洛坊”的屋子差不多,走的都是清奇大氣風,穿越過這麽多個古代世界,她也算是有點經驗,用嶙峋枯木來裝點房間是永遠不會出錯的選擇。即便她沒有看到文冬青的表情,也知道文冬青必然會被桌邊那一截看起來頗有些禪意的枯木吸引。


    文冬青摸了摸那截木頭,微微笑了笑,神色間似乎有那麽點讚賞。幾縷風從窗外卷進來,旁邊被鎮紙壓著的幾張紙被吹動嘩嘩作響。那上頭似乎是寫了什麽東西,他伸出手按住被風吹動的頁角,瞟了瞟,隻見上麵龍飛鳳舞的寫了兩句詩:“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


    文冬青不由得愣了一愣。看慣了女孩子秀氣小楷寫的細雨飛花,乍然看到這般壯誌豪情的詩句,這霸道有力的草書,再配上這屋中裝點擺設,相得益彰,倒像是汙濁間的一股清流。


    文冬青讚歎之下,雲瑤卻正在得意。


    文冬青最開始另眼相看洛蘿的一點,可不就是那股子報國之誌麽。雲瑤雖說是特意擺了那兩句讓文冬青看的東西,心裏對於這個時代的打仗這種事,還是打心底裏不屑一顧的。


    她算著時間,這陣文冬青也差不多該看完給他看的東西了,這才施施然站起身來。


    係統也在這時候跳了出來——這個係統最近格外操心她的任務,現在又忍不住提醒起她來:“已經這個時辰了,顧亦還沒有回來山莊。”


    按洛蘿的性子,估計是編出一大堆理由耍著賴的讓顧亦留在洛府陪她了。


    雲瑤短短的“嗯”了一聲,看起來沒有一點放在心上的意思。


    “你就這麽放心把他交給女主,讓他倆刷好感度?”


    “你急什麽?”不知道係統能不能看見,雲瑤白了一眼,又抱著胳膊,冷冷道,“不管是書裏,還是上次任務,這個時間點顧亦都還沒喜歡上女主呢。就是在以前……”她頓了一下,沒說完後麵的話,隻是彎了彎嘴角。


    顧亦會栽在洛蘿手上,除了洛蘿施舍給他的俠義心腸以外,便是後來對男主一心一意的喜歡,又在男主的□□下性子變了不少。


    就是雲瑤也不得不承認,那時候的洛蘿,也是有幾分讓人喜歡的資本的。


    隻是那點資本還配不上文裏麵的兩個男角兒。


    現在顧亦心裏對洛蘿有芥蒂,她又時不時點一下洛蘿,不光幫顧亦上上眼藥,還能讓洛蘿心裏隱約明白自己對顧亦是有不一樣的感覺的。等到時候把文冬青放回女主身邊,按照之前顧亦那個例子來看,劇情肯定會自動修正然後走回正軌,那洛蘿可就不再是一心一意了,那可不就是兩邊兒曖昧了麽。她現在性子本來就愈發不好了,再加上個三心二意,還拿什麽讓別人喜歡?


    雲瑤笑了笑,看起來極為和氣:“女主成天被咱們這麽欺負,怪不成樣子的。我也給她放幾天假,讓她享享福唄。因為以後的日子更難過了。”


    不管是文冬青也好,還是洛蘿這邊也好,雲瑤猜的都是分毫不差的。


    還沒等顧亦說出要離開的話呢,洛蘿就睜大眼睛,咬了咬嘴唇,半是可憐半是試探:“顧亦顧亦,我明天不想吃蜜餞了,你幫我做桃花糕好不好?”


    飛簷是個沒趣的家夥,飛飛要顧著自己生意,小一又不能進她房間。洛蘿給身邊所有人都找了一個不能陪她的借口,唯獨沒有給顧亦找一個借口。這個人去懸雲山莊三四個月,可一次都沒回來瞧過她呢,著實是薄情薄義了一些,現在陪陪她,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嘛,更何況,她還受了那麽“重”的傷。


    洛蘿就是死也不想承認,自己隻是想和顧亦待在一起而已。


    顧亦對她的無理要求大多數時候都是拒絕為主的,待回頭看了洛蘿眼裏那點點星光,到了嘴邊的話也就沒了聲。想想洛蘿對他的指責,連她待笈之年的生辰也未曾陪她一陪,現在陪陪她,也不是什麽特別無理的要求。


    就是顧亦,也給她找了個借口。


    顧亦抿了抿嘴,點頭:“好。”


    大概是之前悶壞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洛蘿總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有穆飛飛這個閨中密友,有雲瑤這個仿佛知心姐姐的存在,還有個顧亦。


    洛蘿曉得洛家對顧亦有莫大的恩情,也曉得顧亦對自己好其中也包含了對洛崢的回報。可是她就是不敢問問顧亦對她到底是怎麽個感覺,也不敢問自己對顧亦究竟是什麽個心思。


    可是她很享受和顧亦在一起的氛圍。洛蘿隻明白這一點,便把纏人的功夫在顧亦身上用了個盡。


    但是這日一大早,洛蘿卻反常的不再纏著他問東問西,隻顧著自己皺著眉合計什麽事情。


    洛氏夫婦那邊傳來消息說明日便能回寧溪城,顧亦合計著在寧溪城待了三日,也著實該回去。這本來是來向她辭行的,見她一副有所心事的樣子,下意識便問了聲:“什麽事兒?”


    洛蘿還在想著事兒,心不在焉道:“過兩日該是飛簷的二八的生辰了,我總該給賞點什麽的。”


    顧亦微微笑了笑:“你還記得飛簷的生辰?”


    洛蘿看起來是沒心沒肺,心裏可都記得一清二楚,甚至沒把記得下人生辰這茬當一回兒事,隻老實道:“飛簷在我院子裏伺候了七八年了,說什麽也該記得的。”


    洛蘿回答完,這才發現顧亦來做什麽一般,嘴一撇,麵上一下子端出難過的表情來:“你要走了嗎?”


    顧亦笑道:“先生和夫人明日就該回來了,我也該走了。”


    聞言,洛蘿好似生了氣一般,背過身,冷冷道:“走吧走吧,反正你也不樂意留在這裏。”


    雲瑤的藥膳將她身子養好了不少,現在傷口恢複的都很好,該是沒什麽大礙了才是。顧亦本來該是放心離開的,可是到底對她存了點兒不信任,又仔細吩咐起來:“不許偷偷把藥倒掉,要吃糕點便讓飛簷幫你買去。甜的東西別吃太多了。外敷的藥記得乖乖敷上去……”


    洛蘿難過不是作假,可是聽到顧亦同她說的話,她該嫌棄一下他嘮叨,可是又覺得甜甜的。等顧亦說的差不多,真要走了時候,她才抬起頭,也不敢看他,悶聲說了句:“對不起。”


    顧亦頓了一下,許是有些驚訝,到底沒說什麽。洛蘿心裏卻樂開了花,心想,自己一定要和飛飛說,之前那事兒,自己和顧亦道歉了!


    等顧亦回到懸雲山莊,第一個見到的便是雲瑤。雲瑤一臉擔憂,聽顧亦說了聲“蘿兒沒什麽大礙了”,才舒了一口氣,又緊張起來:“可是,前幾日弟子試煉……蘿兒她不該任性留你的……”


    沒參加試煉,說不遺憾那是不可能的。這事兒卻怪不得洛蘿,顧亦想也不想便替她辯解道:“蘿兒不知道試煉的事兒,我沒同她說。”


    他說著便又要朝前走。卻聽見雲瑤的聲音,木木的,卻格外清晰:“可是,我和蘿兒說過。”


    顧亦愣了愣,臨行前洛蘿那聲“對不起”好像咒語一般在耳邊乍然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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