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麒不知道於曼頤是否又是來請教他算數習題,即便問了他也隻不過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備選。兩個人在桌麵兩側靜默地坐著,於曼頤似乎在糾結,而宋麒也在斟酌。


    漫長的斟酌後,宋麒忽然抬頭,開口道:


    「你表哥學的什麽專業?」


    「我想給報紙兼職插畫。」


    ……


    連門外偷聽的方千都感到一絲迷茫。


    「你說什麽?」於曼頤鼓了很久勇氣才開口,根本沒聽清宋麒問什麽。而後者愣了片刻,似乎突然反應過來,立刻改口道:「你說什麽?想給報紙兼職插畫?」


    「對,方千說,你們報紙一直缺插畫,」於曼頤滿腦子畫室的學費,忙不迭解釋,「我上次畫的那些你說能用,我還可以畫的,隻不過需要你預支一筆薪水。方千昨天帶我去了城東一家畫室在招學生,我想去,但是有一筆學費……」


    她依然延續了自己說事情事無巨細的習慣,而宋麒越聽越舒展,越聽越瞭然。等到於曼頤終於說完,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表哥沒有從國外給你匯過款麽?」


    於曼頤被他問得摸不著頭腦:「我表哥讀書的學費還是於家出的,他怎麽會給我匯款呢?」


    「所以你也沒有去問過他,」宋麒用陳述的語氣說,「你想學畫,而學費不夠,於是你首先來找我。」


    門外偷聽的方千聽到此處,忽然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若是我不成,你或許才會去詢問你表哥,將他當做備選,」宋麒有條不紊道,「巧了,我這裏,恰好缺一名插畫,而且我可以給你預支工錢。總之,你首先來找我實在是找對人了。」


    於曼頤此刻當真是滿臉寫滿了茫然。此外,她忽然發現,籠罩了宋麒一晚上和一上午的憂鬱不見了。這憂鬱真是來得莫名,去得也莫名,讓她走出備課室時忍不住地把這一怪相與方千進行探討,擔心宋麒出了什麽事。


    然而方千讓她放寬心,不必在意宋麒,拿到預支的薪水去交學費就好。兩人吃過飯後她又將於曼頤帶回學堂,後者似乎仍對宋麒的狀態感到不安,於是方千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曼頤,你當真不必在意他的情緒。正如我娘從小就教育我的,我今天也來告訴你。」


    「男人,都是傻的。我以前還當宋麒比旁人好些,但自從來了紹興,我發現,他也是傻的!」


    方千神色太嚴肅,於曼頤忍不住笑了一聲。她沒有說話,隻是在心裏默默想,宋麒不傻的。


    宋麒……是很好的。


    16 ? 學堂見聞(三)


    ◎拱橋(已替換)◎


    手裏有一筆自己賺來的錢,對於曼頤而言是很新鮮的體驗。但她本質還未為這筆薪水付出勞動,因此她此刻可以被視為預支了賺錢的體驗。宋麒詢問畫室收費後便給於曼頤拿了三塊大洋,比學費還要多出半塊。


    於家並不缺錢,但女兒們並無持有財產的資格,這便是自古女子都會將金銀打成首飾,當做嫁妝的原因。於曼頤以往聽那些話本時便替她們難過,她們的財產總是固定的,隻會遭受損益的,因此便有了許多為錢發了瘋的橋段。但凡這錢是能增益的,能失而復得的,這世上定不會有那麽多女人為一匣首飾沉江跳河。


    賺錢的愉快體驗過一次,就知道這比指望一筆嫁妝可靠的多。但於曼頤又很清醒,自己這薪水來得並不牢靠,本質是借著宋麒與方千的關係走了一條捷徑,她接下來還有許多事要做。


    大洋比銅板大一些,沉一些,三枚摞在一起,沉甸甸放在手心,又沁了一點手心的汗,由於曼頤從學堂帶到了畫室。她趁著中午學堂休息來報名,窗戶和門都是剛剛支開,裏麵坐一名畫師,三十左右,穿青灰色長衫,外麵掛著被顏料染了色的圍裙與袖套。兩個人麵對麵坐下後,他和於曼頤自我介紹道,他叫蘇文。


    這名字很秀氣,他人也很秀氣。於曼頤除了宋麒外第一次與於家之外的男人單獨說話,緊張得掌心紋路裏全是汗水,將大洋交出去的時候,銀麵上都被她攥出潮濕。


    蘇文一愣,看向窗外萬裏無雲,奇怪道:「來的路上下雨了麽?」


    於曼頤急忙搖頭,說:「是太熱了,跑出汗了。」


    蘇文笑起來,眼角紋路能看出比她和宋麒年長。他將大洋收起來,從抽屜裏取出一張報名表推給於曼頤,玩笑道:「不必著急嘛,我開到晚上。」


    「下午還有掃盲課的。」於曼頤將那報名表接過,垂眼一掃,看到了許多待填的空格。她拿起蘇文放在桌上的鋼筆,從自己的名字開始,一框一框地填進去。


    「掃盲課?」蘇文若有所悟,與她閑聊,「你便是掃盲課上那兩位鄉紳家裏送來的小姐之一?姓遊?」


    「你知道我們?」於曼頤很意外,抬頭看看他,又低頭一心二用地書寫,「我不姓遊,我是於家的,我叫於曼頤。」


    上半頁的個人信息填過,後麵是一些問卷。於曼頤在「美術基礎」一欄停筆,思量片刻,抬頭詢問道:「這基礎該如何算呢?我沒有學過,但我自己畫了許多,也不算完全沒有基礎。」


    「你自己畫過?那你帶來了麽?」


    於曼頤昨夜便設想過類似問題,急忙從隨身的提包裏拿出一些在紙片上的隨手畫作。她以前對這些作品頗為自得,但自從見過了蘇文掛在窗戶上的畫,便沒什麽驕傲在了,蘇文若要將她歸為一個「零基礎」,那她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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