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曼頤,」三媽的語氣是如此的不敢相信,「你是不是瘋了?」


    「你終日在於家的宅院大喊大叫,」於曼頤語氣冷靜,「你才是瘋了。」


    「你看清楚我是誰!」


    「你問這做什麽?」於曼頤死死攥著那戒尺,一字一頓地提醒,「沈映梅,你是忘了自己的名字麽?」


    於沈氏在她被直呼其名的那個瞬間陷入了徹底的瘋狂。她用盡全身力氣,將戒尺從於曼頤手中一把抽出。金屬的邊沿太過鋒利,於曼頤隻覺得一陣深及骨髓的刺痛,眼神望過去,隻看見掌紋斷裂,一道血痕出現在掌心正中。


    「好,好,於曼頤,」三媽用戒尺拄在地上,閉了半晌眼睛,終於慢慢睜開,語氣愈發的怨恨,「你現在不願意跪下,那你就給我站在這裏——」


    她環顧四周,圍觀的下人紛紛收回目光,無一人如於曼頤一般敢與她對視。


    「——站到你願意跪為止!」


    她抬起戒尺指著於曼頤的眼睛:「誰也不許給她水,不許給她吃的,不許放她進門!於曼頤,你如今好有骨氣,那我就看看你有多硬的骨氣!」


    她說完了,便回過頭,邁過二進院子的門檻,等幾個下人跟在她身後進門,便將那大門「咣當」一聲關上。


    最近縣裏有事,家中除了二媽三媽,別的人全都被召去商議,要過幾日才能回來。二媽自然拗不過三媽的潑辣,於曼頤閉了會兒眼,心中知道,這扇門,明日之前是不會打開了。


    她意識到自己被留在了一個縫隙之間。一進的大門在她進來的時候就被鎖上了 ,二進的門也插上了門栓。她回不去守舊的於家大宅,又去不成門外的自由天地。她被扔在這舊與新的縫隙之間,沒有人管她,沒有人要她,就如同她出生時父母也棄她而去一般。


    她掌心好痛,血染髒了衣袖,痛得她嘴唇發白,腿腳發軟。可她偏偏又不想坐下,她在此刻隻想這樣站著,隻願這樣站著,仿佛不倒下就意味著她心中的不妥協。她身上流血的地方也不止這一處,於曼頤閉上眼,竭力放大掌心的疼痛,用以掩蓋小腹裏麵的刺痛。


    就如同齊頌筆下最為狗血的劇情一般,那日午夜,紹興迎來了夏日的第一場大雨,於曼頤在雨中站了一夜,終於在日頭升起前一頭昏倒在地上了。


    …


    養病的幾日,三媽沒有再來房間裏追究於曼頤,又或者是她也不想看見於曼頤的那雙眼睛。


    老麽和下人來給她送過吃的和藥,和她說於老爺和幾個少爺參加過縣裏的商議,和其他大戶一道回來了。似乎又有什麽新的政策被頒布,而於曼頤大病初癒,並沒有精力去關心。她窩在被子裏昏昏沉沉地睡著又醒來,心想倒是也好,她再也不用擰著鼻子給表哥寫那些違心的家書了。隻是可惜,她也再買不到宋麒他們出的報紙了。


    又養了幾日,她也可以坐起身子,自己把頭髮梳好,在房間裏走一走。她忽然發現這一病,自己好像長高了一點,不再是以前的小孩身形,倒有點像個大人了。於曼頤摸了摸自己的臉和胸口,想到自己已經十七歲了。


    還差一點點就能痊癒的那天,忽然有下人來敲於曼頤的房門,叫她去一趟堂廳,於老爺和客人要見她。


    「誰?」於曼頤忍不住反問。


    「客人,一個戴眼鏡的老人,看起來很有學問,」下人也替她猜測,「還有些年輕的男男女女,他們來拜訪於老爺,然後就要見你了。」


    於曼頤沉默片刻,問:「我三媽在麽?」


    「也在的,」下人說,「幾個少爺夫人,都在的。」


    她嘆了口氣,很不願意去,可也知道她不能在房間裏躲一輩子。她讓下人轉達自己大病初癒,儀容不整,要等會兒才能到堂廳,煩請多等一會兒,然後就坐到梳妝檯前,把睡得淩亂的頭髮一根根梳通。原來人病了頭髮也會幹枯,她將失去光澤的長髮藏到髮髻裏,戴了對兒蝴蝶樣子的耳環提起精神,最後換衣服。她以前將不同的報紙藏在一件件的衣服裏,於沈氏找出來的時候全給她用剪子絞了,剩下的最體麵不過那件被宋麒嘲笑過的紫鴛鴦襖裙。於曼頤不情不願地穿上,心想,要是給他看見,又要笑話她了。


    一套妝成,她又是紹興於家體麵的女兒。於曼頤扶著扶手下樓梯,木質梯子踩上去吱呀作響,她覺得自己搖搖欲墜,眼前發暈,尚未痊癒的身體簡直要出現幻覺了。


    這如夢似幻的心境延續到了她抵達堂屋,拿著帕子給於家的長輩和客人問好。禮儀教她見著外人不能直視,隻能微微垂著眼,用餘光看。於曼頤用餘光一張張掃過去,先掃過長輩們熟悉的臉,而後是一個戴著眼睛的很有學問的老人,以及幾個年輕的……


    於曼頤定在了原地。


    還是那套黑色的學生裝,還是那張臉。她不敢抬起頭,隻當是病未好全,看人花眼。偏偏對方抱著手臂,從人群中站出一步,微微歪頭望向她,神情竟似昨日還在地窖中相見。


    她本就大病初癒,耳垂在瞬間發紅,簡直懷疑自己又燒了起來。而宋麒隻是沖她輕輕笑了一聲,便回頭和那位老者介紹:「老師,這應當就是我那份報紙的讀者於小姐了。」


    於曼頤這下倒是猛地把頭抬起來了。


    這一抬頭,她看清了所有人,也看清了於老爺慈祥的神色。她在轉瞬間明白,宋麒這說法很聰明——他不能說她曾背著於家人把他藏進地窖,對她這種宅院裏的小姐而言,這行為簡直算得上大逆不道。但給報紙寄信則是溫和的,不甚逾越的。尤其是在這個情況下——於曼頤敏銳地察覺到這名老者和學生是於老爺的貴客——甚至是可以拉近於家和客人們的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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