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晚晴雇轎子到津州衙門。


    晚晴拿出簡文公府的令牌在官役前一揮,倨傲的官員立即變臉,很客氣地帶路,到文書管理處。裏頭三人,其中一位年長者站出來,道:“晚晴姑娘,令尹見禮。”


    晚晴福身,令史搬出丈長的書冊,挑出幾塊具有發展前景的地皮。晚晴選中京津西郊,定下十畝良田。簽名章時,令史問晚晴要小孩的名章。晚晴微愣,輕聲說小孩還沒取名。


    “那用個信物也成。”


    令史見晚晴麵有難色,立即有人取來三盤金、銀、玉雕的動物花印,說是官家印牌,專給不識字者所設。印牌可分兩份,持有者若兩相合,即證明持者身份。


    晚晴道好,在托盤上瞄兩眼,指著一條三爪蛇咬鳥的玉雕物說道:“就這對黃龍青雀。”


    她付十兩金買下最保險的玉牌,令史笑容可掬,以金針在小孩手上紮孔,將血滴塗在黃龍嘴上,青雀掉出,官家持龍,小孩持雀。


    令史又引晚晴到長官處,在功曹的見證下,重新合印在地契在蓋章,忙活完畢,令史合上布冊:“晚晴姑娘慢走。”


    出衙府,晚晴把青雀玉牌放進小孩的荷包裏。蕭如月對收田租不感興趣,隻是這年頭也不興做別的,過段時間再說。回府後,當日無話。


    小孩的生活照舊,在信芳園與章華樓間來回。值得一提,蕭如月能夠用天竺梵語默寫小篇佛經,無比巨大的進步。晚晴給小孩買來燙金的紙,整整齊齊抄好十份,縫進福壽綢緞荷包裏,也沒湊日子,給簡三太太、秦嬤嬤及各院姑娘送一份福禮。


    蕭如月自顧自地學習過日子,轉眼到十二月,大雪連降數天。章華樓外,竟然無人遊戲。蕭如月後知後覺地發現少年們神色有變,失卻玩鬧和女生談情說愛的興頭。


    蕭如月想了想,對了,男主人沒來。


    照慣例,李先生應在月初的時候到,上午十點左右和兒子們打招呼,中午和大家吃個分手飯,把不合適者淘汰出局。


    李先生遲了,簡文公府前院後院一時間,失卻生氣,沉寂下來。傍晚,蕭如月去犁花小院,簡三太太那張臉,陰沉得像是夏末雷雨天。


    蘇、曲、公孫仨少女意思性地應個卯,匆匆離去。(.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晚晴被留下,簡三太太和藹可親地握著侍女的手,噓寒問暖,賞了大堆的補品和胭脂水粉、珠環玉翠。晚晴惶恐,跪在地上,不住口地說願為太太肝腦塗地。


    “我要你腦袋做什麽,”簡三太太雖是在笑,眼底如刀光劍影寒氣森森,“前兒個,先生怎麽說的?”


    晚晴伏在地上,微微顫抖:“先生說,先生說奴婢這樣很好,先生喜歡。”


    “抬起頭來。”


    晚晴魏顫抬頭,滿眼驚懼,重複李先生在床第間說的話。簡三太太長長地嗯了一聲,從秦嬤嬤手中接過茶碗,放到嘴邊,半遮去臉上表情,她道:“先生來了,好好侍候。”


    “婢子明白。”


    秦嬤嬤把那些東西搬進小院子,另留兩個粗使仆婦,專給她抬木桶,方便晚晴洗漱。晚晴忐忑不安,好像整個公館的生計與希望全壓在她肩上,她不能承受。


    望夫來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地慢,生生把人催老。


    十二月第十天,李先生終於來津州。頓時,簡文公府活了,連那園子裏的梅花,顏色看起來都特別地嬌豔。


    李家兄弟和李先生在紫煌院交流近三個小時,大概在賣力表現博父親歡心。午飯延後開桌,其他女童由家人接回自家府。


    晚上,晚晴打扮得香噴噴的,白臉吊眉一點紅,滿頭珠翠,搖曳生姿,豔光四射。


    蕭如月目瞪口呆,這就是古時化妝的神奇效果,愣是把個清秀小佳人變成上海灘十裏洋場的夜女郎,好吧,其實和女鬼差不多。


    晚晴準備抱小孩上床,哄她睡覺。小孩捏起鼻子,一臉嫌惡,難聞,不要姑姑抱。小孩不睡,晚晴覺得不能出門。她不得不去洗掉花了兩個時辰塗抹出來的厚重妝容,拿下貴重華麗的金釵翠簪,換了平常穿的素簡衣孺。


    “囡囡,來。”晚晴半蹲下身,張開雙臂,準備抱孩子。


    小孩嗅了嗅,乖乖地靠前讓侍女抱。晚晴把人放到床上,哼著小調,輕輕拍打。


    “晚晴,”唐詩在外麵叫喊,“收拾好沒?”


    “就來。”晚晴剛要起身,小孩抓著她的衣服不放人,“姑姑一起睡,哪兒也不去。”


    晚晴試著和小孩講道理,晚上她要去服侍李先生。蕭如月噘嘴道:“為什麽隻叫姑姑一個人?可以讓太太、嬤嬤服侍嘛,姑姑要陪囡囡。”


    “晚晴!”唐詩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火氣,“太太在催了。”


    “來了。”晚晴應聲,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回頭跟小孩勾手指打保證服侍好先生就回來陪她,蕭如月這才鬆手,晚晴又給小孩掖好被,叮嚀她不要踢被子,才下地。


    在唐詩火冒三丈的催促聲中,晚晴隨意勾兌胭脂抹在唇上,抓了副玉耳環匆匆出門。外間立時響起唐詩驚天動地的叫聲,喝斥晚晴不打扮拿喬、勞她久等、若壞了太太的布置十個腦袋也不夠用。


    晚晴一聲不吭,不一會兒,聲音漸漸沒了。蕭如月複習這天的功課,累了便睡。半睡半醒間,覺得身邊有動靜,她醒了。


    “囡囡?”蕭如月合眼沒應聲,晚晴微微放鬆,她輕手輕腳合上門,走到屏風後脫衣洗澡,撥水的聲音很小。蕭如月打幾個哈欠,翻個身睡去。


    第二天,秦嬤嬤領著兩人,送來一份宮燕紅蓮羹。東西就這麽點,晚晴行禮比往常更慎重。秦嬤嬤揮手,丫頭們退下。


    秦嬤嬤親手把宮燕蓮子羹放到晚晴手上,無比親切,道:“這是太太格外賞的,趁熱吃了。”


    “晴兒不懂。”


    “傻丫頭,昨兒個的事你做得好,太太歡喜。”秦嬤嬤說了大白話,晚晴受獨寵不忘提醒李先生寵幸簡三太太,擱誰那兒都高興。


    晚晴道這是應該的,她有今天是太太給的恩典。秦嬤嬤嗯了一聲,“我就跟太太說麽,像晴丫頭這樣懂得感恩的,咱園子裏不多。”


    “都是嬤嬤教導有方。”晚晴推說已吃過早飯,把宮燕蓮子羹讓給秦嬤嬤養身子。


    “老婆子不差小丫頭這點孝敬,”秦嬤嬤笑容可掬,“瞧瞧,你這苦孩子都瘦了,回頭讓廚房好好補補。”


    晚晴又跪下道謝,秦嬤嬤這才起身,道:“好了,先這樣,老婆子還要去盯著那幫騷蹄子,一個勁想鑽先生的褲襠,不成體統。”晚晴再起身送秦嬤嬤,禮節周全。


    秦嬤嬤這道佐料太噎人,蕭如月實在吃不下早飯,抱個大蘋果,自己邁著小步去上課。


    剛到湖畔石板小路,忽見脾氣最衝的李明武在砸桌子,十來歲的少年橫眉倒豎,把沉重的木桌舉過頭頂,再往牆上扔。爆裂聲中,德語傳教士連連劃著十字,在李明章的安排下,倉惶離開。


    李明文在踢桌子啊啊叫著抒發胸中鬱氣,蘇貞秀早已珠淚漣漣,卻是不哭出聲的,和曲有容、公孫紅錦兩女在教室外,不接近暴力中心。


    蕭如月奇怪,睜大眼睛去找四兄弟中最大那個。李明憲臉色陰沉,手插褲袋,靠著雪白的牆,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勢。


    李明章還在勸四弟,李明武吼道:“走都走了,還念個屁!”


    隻有一個人能夠引得這些少年們肝火大動,李先生走了。蕭如月猛地心揪起來:xx,這算什麽意思?她擔心晚晴要挨打,原路跑回去。


    院子裏卻是不驚不動的,就是最難侍候的唐詩都沒找晚晴麻煩。


    蕭如月放下半顆心,晚晴見小孩跑回來,問她緣故。小孩答道,四少爺把老師趕走了。晚晴一愣,掩門跑出去問消息。就如蕭如月所猜,李先生大清早走的,連和兒子們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這一天,簡文公府裏氣氛詭異,人人自危,就怕少爺們的怒火燒到自己頭上。


    晚飯,犁花小院聚會照舊。蘇、曲、公孫仨女麵上難掩憂色,簡三太太端坐首位,用繡帕掩了掩嘴角,語氣淺淡地回道:“京裏出了點事,先生趕去處理。”


    蘇貞秀立即接上:“不知情況如何,秀兒願給舅舅捎個信。”


    簡三太太扯動嘴皮,皮笑肉不笑:“沒什麽大事,十九房那頭動了胎氣。”


    “謝太太。”蘇、曲、公孫仨位少女立時起身告退,簡三太太也不刁難,淡看她們離座。餐廳裏一下子靜了下來,簡三太太冷眉冷眼,抬手,唐詩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動作迅速地遞上女主人要的餐具。


    簡三太太吃了三口,湯匙就不動。秦嬤嬤在旁插渾打科,讓公主放寬心懷,餓傷身子劃不來:“太太,您看這孩子,吃得歡呢。”


    蕭如月繼續舀湯,簡三太太轉過眼,輕唾:“她能想什麽,天塌下來也有咱們頂著,”看著看著,這位夫人臉上略微冒出一絲笑意,“小沒良心的,過來。”


    晚晴在小孩耳旁輕聲說了,小孩邁著小步走過去。簡三太太和顏悅色,抱起小孩放在腿上,秦嬤嬤見機遞上碗勺,簡三太太神情更是柔和幾分,輕輕舀了喂孩子:“啊,張口。”


    蕭如月沉默地吃著,心中卻是駭然:這位太太怕是動手了。不知用的什麽手段,也不怕李先生查到她頭上。


    喂了大半碗,簡三太太停下來,扯了腋下手絹給小孩擦嘴:“秀蘭小時候啊,就這麽乖。”


    “太太就是念舊。”秦嬤嬤在旁應著,探身上前把孩子抱下,遞回晚晴手中,同時打了個眼色給唐詩,讓她重新布置吃食給女主人。


    “太太,大少爺來了。”


    簡三太太收起過多的柔情,輕哼一聲:“沉不住氣。”


    “大少爺正是要太太幫襯的年紀,先生不常說沒了太太,這家都不成家嘍。”秦嬤嬤的話總是那麽動聽,簡三太太的毛撫順了,擺擺手,唐詩去接李明憲進屋,晚晴抱著小孩要出去,李明憲已經自己走進餐廳。


    晚晴和小孩避無可避,便在牆角站了不動。


    “憲兒給簡姨娘請安。”李明憲行了個禮。


    簡三太太放下餐具,不讚成地說了句:“憲兒,不是姨娘要說,這內院該避嫌。”


    李明憲露齒一笑:“憲兒得了件稀罕玩意兒要送簡姨娘,一時忘形。”


    他打了個響指,兩個小廝抬著一張翡翠玉石做的小方桌走進來,貴氣端華,晶瑩剔透,下麵有個暗格,放著兩個紙盒。


    “這是?”簡三太太疑惑。


    “老佛爺賞下的涼桌幾,”李明憲說得格外輕描淡寫,“給簡姨娘打打牌。”


    簡三太太笑起來:“還是憲兒貼心。”她對秦嬤嬤說道,把它收到樓外小亭裏,明兒個大家就曬太陽打牌。


    李明憲見狀便斂身告退,幹淨利落的氣度,似乎隻是來給父親的繼室送張桌子。


    “太太,大少爺不簡單呢。”秦嬤嬤摸著那張玉石桌,掂量那玩意兒價值連城,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得到,這消息才傳去不到半小時,這麽快就送來寶貝,投誠還是投石問路?


    “有出息就好。”簡三太太不動聲色,“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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