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叫什麽?


    「許遠。小時候的朋友,一塊長大的,後來聯繫得少。不過,前陣子見過。」


    他的話讓人浮想聯翩。前陣子見過的,卻來問我他去了哪裏,他去了哪裏你不曉得嗎?不曉得不會自己問?


    我腦海裏驀地湧現出一個畫麵,若不是他現在開口詢問,我應該是想不起來的。


    當時我與鬱風因為一些事情需要互加微信,我把名片二維碼打開遞到他麵前讓他掃,他看著我的手機屏幕,整個人突然變得遲鈍,他看看屏幕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過很快我們就被別的事情打岔,他最終什麽都沒問。


    接下來我們就沒斷了聯繫,逢年過節他必給我發消息,問候、祝福,年三十發了,年初一還發一條不同的,到了元宵節他也發。


    堅持了三年,四時八節他清麗好聽的祝福詞總會準點奉上。


    我曾以為這就是他的習慣,他當麵含蓄冷淡,但習慣於背後熱情。我突然想到,他跟我保持聯絡,也許是因為我用了他的好友做頭像。


    我有點不好意思喝他請的熱啤酒了,我跟他道歉,「鬱校長,不好意思,其實我並不認識你的朋友許遠,他的照片是我從一張合照裏截出來的。」我向他解釋這張照片的由來。


    當時我在北京念本科,有些同學是本地公子哥,能吃會玩兒,有一次一個男生過生日,請了一大幫同學包下一間小酒吧開派對,我也去了。


    那天擠擠攘攘來了幾十號人,五花八門形態各異,有像學生的有像九漏魚的,擱平時都是煮不進一個鍋裏的餃子,那天被那個男同學打包裝進了同一口盤絲洞。


    我一到那地方就立即注意到一張驚艷的麵孔,不僅是我,我猜大家應該都注意到了。


    這一屋子的女人們,身上穿的臉上畫的都叫那張臉比了下去。還有男生們的潮流搭配,logo和「態度」在他的仙氣麵前一文不值。


    講到這裏,我隨口對鬱風說,我覺得許遠長得像一個外國演員,隻是眼睛的顏色不像,我絞盡腦汁,隻能想起一部改編自名著的電影,正準備拿手機查查,鬱風突然說,是1997年版的《紅與黑》嗎?


    我不確定:「是嗎?」


    鬱風點點頭:「他長得像那一版於連。」


    大概由於他格外招眼的臉蛋和身材,一則新鮮的傳言很快在來賓中悄悄流傳開,據說今晚之所以選了這家三流格調的酒吧,是因為我們的主人、過生日那位男生想要討好酒吧某位打工仔,替他完成全年推銷酒品的業務量。場子裏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年輕人不會掩飾目光,我們全變成了嘴歪眼斜的傢夥,歪嘴裏噙著曖昧的笑,眼珠子斜向忙著端盤送酒的許遠。


    鬱風神色黯然地說:「原來他當時去了北京……」


    請客的男同學在我的印象裏也是很高很帥的,自由開放、天真直白,他毫不掩飾對許遠的心意,一晚上他嘴裏最多的詞兒就是「許遠」。吹蠟燭的時候,大家叫他許願,他哈哈笑著把許遠拉到蛋糕旁邊,說「喏,已經有了。」


    其實鬱風不提,我都已經忘記這個很普通的名字和那個諧音梗。


    鬱風端起酒杯,問我:「好熱鬧,他開心嗎?」


    我想了想,坦誠道:「我隻顧看他國色天香的臉了。」


    鬱風:「他的心情一般很難琢磨。」


    當天酒吧的年輕服務生有七八個,專供今夜的包場差遣,許遠是有正經工作要做的,他來來去去地端菜盤、提酒籃、開酒瓶收酒瓶,要麽就是幫男同學買煙、點火。忙得像隻陀螺。


    過生日的男同學老喊他別忙了,坐下吃東西喝酒,許遠就坐下陪著四方喝幾杯,沒一會兒又開始侍應客人,閑不下來似的。我印象中那一晚上特,我同學每隔十分鍾就找一次許遠。後麵越喝越多,越找越勤。


    接著,老闆親自領著七八個穿襯衫的一臉諂笑的服務生站成一排,整整齊齊鞠了一個90度的躬,一起喊:「祝顧少生日快樂!飛黃騰達!」


    想起那個畫麵,我忍不住笑起來,雖然許遠是鬱風的朋友,他也是滑稽劇的一員,按理來說不應在鬱風麵前嘲笑許遠的,但我看見鬱風嘴角微撇著,像是也在笑。那就無所謂了。


    「鬱校長,顧姓可是耽美第一大姓。顧陸沈傅,白蕭秦楚,蘇溫宋葉,江謝盛聞……原耽百家姓,你懂嗎?」


    「耽美……那麽,第一名的那個顧,和許遠在一起了?」


    「那倒沒有。」我飛快地答,隨即想到畢竟是六年前的事情,也許我知道的並不準確,就補充道:「反正我沒聽說。」


    鬱風喝了一口酒,酒液浸唇,他抿了抿嘴唇,撇著的嘴角便落下來繃直了。


    也許我沒有多少講故事的天賦,但我有說人八卦道人長短的惡習。不過是一張沒頭沒尾的照片、幾麵之緣的青年,我已通過花裏胡哨的描述把鬱風牢牢吸引住了。


    不,朋友們,我很快發現我的聽眾並沒有留在我的情境裏,他像一梭子彈打穿我營造的八卦氛圍,轟擊一塊我看不見的地方。


    我在鬱風逐漸消沉的精神狀態中繼續往下說。


    「顧少」在隆隆的生日祝賀聲中龍顏大悅,他示意旁邊的人切蛋糕,當時蛋糕刀恰好在我麵前,我就拿起刀來分割那個巨大的蛋糕,僅有我一個人是完不成的,我和旁邊幾個人搭建成一個臨時的流水線,有人負責拆掉六層蛋糕上不能吃的裝飾品,有人負責替我扶著中柱,有人遞盤子,有人往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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