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身素衣,外麵罩著一件灰色的鬥篷,懷中抱著一個小包袱,期期艾艾朝窗邊的女人喚了一聲。


    阿鳶扭頭,沒想到是她過來,福了一禮,「秋姨娘。」


    秋雯連忙將她扶起來,嘴邊扯了抹苦澀的笑,「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在乎這些虛禮。」


    再說她也隻是衛琮的妾室,比不過阿鳶的體麵。


    「碧梧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她向來爭強好勝,沒想到落得這樣的下場......」


    秋雯說得哽咽,低頭用帕子擦了擦眼淚。


    「那孩子已經成型了,卻被生生搗了出來,她那麽怕疼的人,第一次求我護著她,可我又是什麽身份,主子命令的事,哪裏是咱們當奴婢的能置喙的。」


    隻有在阿鳶這裏,她緊繃的弦才敢鬆下來。


    阿鳶心口一震,這才明白了真相。


    原來碧梧兩個月前懷了身孕,她本想母憑子貴,在二爺麵前邀邀寵,哪想到幾個妾室的小日子趙婉都掌握在手中,她兩個月沒來便有婆子報到趙婉耳朵裏。


    衛琮體弱,子嗣艱難,小妾們都是擔著開枝散葉的責任。


    可趙婉最是個善妒的,平日衛琮荒唐些便罷了,可孩子必須從她這裏出。


    碧梧懷孕,已經是犯了大忌。


    趙婉不敢明麵動手,便捉住她跟衛琮小廝調笑的證據,汙衊她偷情。


    高門大院,多得是兵不見刃的手段。


    尤其衛琮平日玩得花樣出格,碧梧跟小廝本就不清白。


    如今被捉了奸,他自己也生疑,自然是依著趙婉。


    碧梧被兩個粗使婆子壓在地上,用擀麵杖生生搗爛下*身,那胎兒混著鮮血,被搗出來。


    秋雯打著顫兒,抱緊了懷裏的包袱。


    「阿鳶,姑姑說得對,高門大戶看著繁華,內裏卻最是藏汙納垢,碧梧的今天或許就是我的明天,我們都是無根的人,死了也不過是一張破蓆子卷了丟到亂葬崗,我不怕死,隻求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隻求爹娘疼愛,不用再受這顛簸之苦。」


    她苦笑著,將包袱遞給阿鳶。


    「裏麵是碧梧的幾件衣裳,我那有二太太的人盯著,留不住,還請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她立個衣冠塚,若覺得為難,便替我......燒了吧。」


    碧梧喜歡艷色,衣服大多是桃紅柳綠,她雖刻薄,可性子卻像一團火,這樣的人死後卻連份體麵都沒留下。


    阿鳶看著手中的包袱,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我答應你。」


    秋雯哽咽,眼中又落下淚來,「謝謝。」


    「往日我和碧梧欺負你,有今日的下場也是我們活該,不過是伺候人的玩意兒,爭來爭去也不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阿鳶,守住你的心,好好活下去。」


    她深深看了眼阿鳶包成粽子的手,轉身離去。


    屋外帶進來一陣風,燭火搖曳間阿鳶眼前霧意朦朧。


    碧梧往日鮮活的模樣從她眼前閃過,阿鳶喃喃道,「我會的。」


    她會好好活著,守好自己的心。


    碧梧的死在侯府並未掀起任何水花,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小妾死了便死了。


    二房又抬進去新的瘦馬,趙婉依舊是往常那副明艷的模樣。


    隻是玉清院更安靜了。


    阿鳶終於趕在第七天淩晨繡好了屏風,一雙手布滿了血痕,抬都抬不起來。


    第20章 心疼


    春桃將屏風送去外書房,長遠接過來。


    這七日她陪著阿鳶熬夜,此時眼睛都是紅的。


    長遠戳了戳她的額頭,逗弄道,「怎麽?晚上摸耗子洞去了,眼睛紅成這樣?」


    春桃心裏正存著氣,自家主子為了這塊屏風手都要保不住了,長遠還有心情打鬧。


    她冷哼一聲,「我倒有這閑心便好了,真以為雙麵繡簡單,隨隨便便就能繡出來,趕緊拿著屏風去巴結你新主子吧,管我死活做什麽!」


    她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將長遠都震住,「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不過是個玩笑話,怎麽還急眼了呢。


    春桃才不跟他爭論,主子的手還等著她上藥呢。


    春桃送完屏風就飛快離開,徒留長遠氣得鼻子冒火。


    「繡好了?」


    書房裏,衛循的心情並不平靜。


    他本以為繡活阿鳶會親自送過來,畢竟以他這個通房的心機,自然不會放過邀寵討好的機會。


    可是阿鳶沒有。


    衛循神情微微恍惚,難道是他誤會了?


    長遠悶聲將屏風放在桌上,「繡好了。」


    那屏風不過巴掌大小,刺繡圖案卻尤為精緻。


    正麵是一幅仙女送蟠桃圖,而背麵又變成了青山不老鬆,可見刺繡的人用了不少心思。


    衛循眉眼漸漸柔和,阿鳶到底將他的話放在了心上。


    日後世子夫人進門,見她這樣乖巧,自然會對她寬容大度。


    衛循擺弄著屏風,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那丫鬟可還有說什麽?」


    長遠知道他問的是阿鳶,下意識搖頭,「春桃並未提及謝主子,不過她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倒像是沒睡過覺一樣......」


    當丫鬟的沒覺睡,當主子的也好不到哪去。


    「啪!」


    衛循手中的屏風倒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冷著臉起身,「去玉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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