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建信君的名號,趙德就像是被蛇咬了一樣,先是全身一抖,然後呆如木雞,無聲無息地屏氣流汗。


    才不過是片刻,在這氣溫宜人的春末暖日之中,趙德居然是汗濕發髻,額顯珠光了。


    “趙穆……怎麽是趙穆那小子……”趙德口中喃喃自語,腦中卻是嗡嗡作響,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


    “世子,此物正是建信君所贈送於您!”呂不韋語氣堅定地向趙德肯定道。


    “為,為什麽,是他?”趙德恍惚的眉宇之間仿佛能讓人讀出這樣的句子: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趙德正是主觀的認為趙穆沒安好心,卻有不知他安的什麽壞心,憑他那點子被酒色傷得半殘的腦子,當然隻得是麵有懼色,心中發慌,一時間不知如何抓拿分寸。


    “其實這也不光是建信君的意思……”說著呂不韋把手一指,指向那一箱馬蹄金餅,有意再混淆趙德視聽讓他腦中更亂:這還有馬服君送的東西,世子您說,這兩君同時要在下送來禮物,是什麽道理啊?


    趙德被這一指搞得更不知南北東西,一味胡思亂想道:“都說趙括他馬服家一門剛毅正直,怎麽會與趙穆那妖人混在一起……不對,趙括已經好像就與趙穆關係不錯,莫非是他們馬服、建信兩家聯手謀我平原家――那建信君趙穆身後是王上,可我家老頭子與王上不對付啊……要不然……要不然是王上想對我家下手了,讓趙穆來打前陣……


    可這怎麽又扯出趙括來了――難道說他也被王上收賣了……他那家現在可是兵權地握,手中提著殺人的刀子啊……”


    又是習慣性的吞了口口水,趙德努力的保持著鎮定,不在兩口商人麵前失了他平原君世子的身份。


    一陣輕風略過,吹撥動了趙德頸後的汗毛,激得他心中一驚,終於促使他挪動嘴唇,說出了打破暫時的僵局的第一句話:“我……我說呂不韋,你,你小子這是什麽意思……明知我家老頭子與那趙穆是朝上的死對頭……我又與他有點子私人恩怨……”


    “正是因為你們平原君家與建信君家有過節,有恩怨,所以才要我家大公子來當這合事之人,來化解你們兩家的矛盾啊……哦,想必然世子也知道我呂不韋是馬服君的人吧!”呂不韋看時機已道,便挑明身份――我就是趙括在邯鄲的代理人。


    明人不說暗話,呂不韋既然已經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便趁著這個機會拋出了他此前種種巴結趙德之舉的目的,不過是為了代表趙括來調解平原、建信這叔侄兩君之間的不合,以促趙氏宗室和睦,趙國國運昌隆――當然,呂不韋這個“明人”還是把他完成“趙括謀掌控新郡之事”的真正的目之類的“暗話”保留在了心中,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表露絲毫。


    “這麽說來,就是趙括……是馬服君的意思咯?”趙德一聽主謀此事之人是趙括,心中安定了不少,畢竟馬服家算是公望頗高的名門,至少不會向小人得誌的趙穆那麽亂來一氣。


    趙德畢竟年青生嫩,不同於後知反覺,卻也大徹大誤的他老子平原君趙勝――平原君當初中了趙括“樂不思趙”的損招,在入秦出使之後,把自己的虛偽、好色、重利、貪生等本來麵目都暴露於世人麵前而搞得險些名譽掃地,聲名狼藉,回過頭來還知道在背地裏大罵趙括陰險,以後在多防著趙括――而這位比平原君更像個安樂公子的平原君世子趙德則是徹底地偏聽偏信他人之說,而不經自己那半殘的腦子思考問題。


    “正是。我家大公子說了……”說著呂不韋又把在趙穆那裏表演的那一場戲,在原基礎之下降低了演出水平,又這麽再演繹上了一回,直說得趙穆點頭說是,說不出半點否定之言。


    “如此說了,這是為了大家好啊――沒有想到馬服君如他先君一樣,也是個中正之人……”呂不韋的話,趙德聽是聽進去了,可是他的腦子顯然沒有趙穆轉得快,呂不韋的一番於家於國都是大有裨益的說詞,顯然不能真正打動他這個木魚腦袋。


    呂不韋也算是“明察秋毫”,一看到趙德雖是連連點頭,卻又是一麵木納,便知道高估了這小子智慧,於是他又發一招道:“世子想想,如果太後過身之後,大王對平原家出手,為求除惡務盡,必會來個斬草除根!平原君上一倒,到時您還能過現在這樣的安樂日子,當個安樂世子嗎?你看看那安陽君,就是與先王爭大位,而開罪了先王,最後呢,想他差一點子就當上代王的人……他的子孫不是被斬殺,就是淪為別家君侯府上的庶子奴婢。別的不說,我大公子的正夫人琬夫人,她就是這樣的出身……”


    既然大道理給你說不通,呂不韋就改說小算計,說與他趙德有關的切身得失之事。


    “的確如此……看來要不在太後她老人家還在世之事,讓建信君把氣消了……他要是如我家沒完沒了的鬧騰下去,背後又有王上撐腰,我那老頭子就不說了,就連我這腦袋也……”趙德摸著滿是汗水的頸項,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一看趙德凡心大動,呂不韋便現攻一城道:“世子方才不是怨恨平原君上隻把您當成如帶收禮金的小廝嗎?何不借著為我家大公子代傳友誼的機會,把我先前為您家分析將來的話,向平原君說道說道,讓他老人看也對您刮目相看,一改對您的種種成見。”


    “這個……”麵對呂不韋的獻策,趙德又是一愣,一時半會兒,他就沒有反應過來。


    “這平原君世子可是平庸得可以啊……太公子以前還要平原君裝平庸,我看要是讓這小子來繼承平原家的爵位,平原家就是不裝平庸,也是平庸的份兒――不過他這一代就要家道中落……”一麵在心中暗笑平原君家無人,暗自慶幸自己還算是擇對了主人,呂不韋一麵對趙德發了句狠話:“世子,我可知道平原君家的小妾多,那庶出兒子也不少啊……”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別以為你是魏夫人生的嫡長子,可以你胸中這點丘壑……平原君將來的繼承人可不一定是你趙德!還不趁著現在這個機會,在你老爹麵前多表現一下子,挽回他對你的信心。


    其實呂不韋心中清楚得很,無材也無德的趙德最大的資本不是憑借著自己的小聰明,或者是手下謀士的進言向他父親平原君獻上什麽餿主意,而是他的血統――平原君夫人是魏國公主,魏國名君信陵君的姐姐,就這一份政治資本已經足以使趙德平原君世子的份身地位雷打不動,更何況他母親魏夫人還是個出了名的女強人,連也算是足智多謀的平原君都懼她三分――呂不韋的趙德地位不保之說,不過是趁著趙德思想混亂之機,再加重自己一方成事的籌碼罷了。


    “呂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啊……不如再把你先前所說再與我交待一遍!”聽呂不韋把迷魂湯這麽一灌,趙德還真就信進去了。他舉起酒盞就是一口猛灌,一付酒壯慫人膽的樣子,要呂不韋再細細按排一下,他要怎麽給平原君說起使他家與建信君家暫時和解之事。


    “好的,世子,咱們就……”呂不韋比劃著,向趙德解說起來――其實呂不韋要趙德做的事情很簡單,隻要讓他給自己尋一個與平原君單獨見麵的機會就行了。到時具體要怎麽做,縱然呂不韋有通天的本事,也隻有隨機應變,相機行事。


    ***


    “父親,這是那個在邯鄲混不下去的兩口商人送來的禮單……”趙德手拿一木碟,單手一遞,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把呂不韋的“禮單”奉給平原君趙勝。


    “兩口商人?是誰?”趙勝看自家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今兒說話又有條理,又帶賣關子,不由得斜眼一瞟,掃視一番,生怕趙德是不是被什麽狸貓狐仙的東西附了體,鉤了魂兒。


    “不就是那個在邯鄲被卓氏、郭家整得慘兮兮的呂不韋嗎?這兩個口字,合起來不就是可呂字了嗎?”趙德為了在趙勝麵前保持清醒的頭腦,露一手本事,已是依呂不韋所勸,這兩天可是酒了不喝、女人也不沾,連肉都沒吃,就快趕上在山林間清修的方士了――要是不能成事,他小子可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你是說他……那廝可算是找對了主子,現在在北地風光的很啊――不但是把卓氏、郭家的勢力趕回了邯鄲,報了一時之仇,還得了官商的名頭,獨攬邊地三郡鹽鐵專賣之大權,這可是個肥差啊。


    怎麽著,那趙括小兒郎想上奏朝廷,想要全國推廣些新法,便打發他那馬前驅使呂不韋來探我們口風?”趙勝是何等人物,怎麽可能全然不知呂不韋這十天半月以來在邯鄲的種種動作;隻是隻至從他去秦國出使之後,原來的金主多半改換庭,跑到了建信君趙穆那裏,搞得他現在隻好一門心思盯在錢眼子上,一時判斷失誤,算錯了呂不韋的來意。


    “這個……”趙德一麵支吾著,一麵像不關己事一樣,居然暗笑精明一世的父親也有失算的時候。


    “趙括這混小子,一聲不吭地就把咱們在北地的財路斷了不說,現在又在打邯鄲的主意了……你這不爭氣的東西,別以為你老子我不知道你這兩天都跟什麽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又拿了人家多少,居然幫起外人來謀害你家老子。你也不想想,你再怎麽也不可能一口起成個大胖了吧――這財源、財源就是要細水長流,綿綿不絕,這才叫財源。你怎麽能人家出一根肉骨頭就把自己賣了呢?”趙勝想起自去年起,立新王、出使秦國、財路被斷這一檔子事兒,對趙括的氣啊,就不打一出來,明是在教訓蠢金子趙德無知,其實,不過是在發發心中怨氣罷了。


    “您老人家倒是天天的骨頭肯……我這當兒子的,可就是連湯,都不是頓頓能喝上啊……”趙德把鼻子一酸,大發醋言。


    “你……”趙勝把碟冊一丟放在一邊,擺起父親的威嚴來:“說,這回又收了那個姓呂的…..不,收了那馬服家多少好兒,值得你這樣為他趙括賣力氣,居然頂撞起你家老子來了!”


    “不多不多,也就三百來金的樣子……再說了那呂不韋可是月月上貢咱家百金,也算得上是咱家新財源了吧……”趙德繼續他反擊――你這個當老子的又給了我這個當兒子的多少好處,還不如我叔父趙括――人家一個外人給得多。


    “你個豬腦子,還真被那豬油般的三百金給蒙了心竅了,過去郭卓兩家在北地之事上每家每月給咱家各七、八十手的例錢,換到了那呂姓商人手上,才給咱家百金,這麽一筆簡單的帳你不會算啊――我們一個月就整整虧了四、五十金!”好在是在家中室內教訓自家兒子,要是平原君的付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醜態傳了出去,定會被天下人笑掉大牙。


    “父親說得是……那馬服君這不是給你獻上新禮,賠禮道歉來了嗎――這回他送上來的東西可是正真真正正,風吹不走,雷打不動的財源啊!”趙德鬧也鬧夠了,看到趙勝扔在機案上的木碟,這才又回想起來他是收了呂不韋的好處,來給人家辦事兒的。


    見兒子邊言邊指,再指向碟冊,平原君這才想起趙括家比起他家來可算是家徒四壁,這一回光是讓呂不韋獻給他那無用兒子的錢就是三百金,想來這份禮物定是不薄。


    “反正是人家送來的禮,不收白不收!”人也罵了氣也發了,趙勝現在是厚著臉皮收禮的時候――於是又庸懶地拿過木碟,翻看其中內容。


    “馬服君等為平原君壽,獻五原郡封邑萬戶。”趙勝心中默念道。


    “什麽?封邑萬戶?五原郡?”趙勝看了半天,先是為萬戶封邑的大獻禮一驚,又是看到“五原郡”這個子虛烏有的名之一震,不由地發出聲兒來。


    戰國之時上等封君(指那些有實封地有封地管轄權的一、二等封君)相互贈送、轉讓、買賣自家封的是常有的事情,隻是趙括這回一次給出一縣萬戶的封地不能不說是大手筆。可平原君回頭一想:不對啊,馬服君家就那麽數萬戶的封地,又是清廉出名,他封的上的收入是他家歲入的大頭,他這日子過得雖不說是緊巴巴的,但也不風光吧;再說了,這碟上所書五原郡,又是什麽地方?


    種種疑惑與疑問累積到一起,不由得老奸巨滑的平原君向他他笨小子請教:“這是怎麽回事兒?”


    “父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隻是知道好像與馬服君在北邊打的那幾處不大不小的勝仗有關,八成是他想借著勝戰之功,向王上多要封地賞賜吧――說到底,這馬服家可是窮怕了的主啊!”趙胡德故作睿智的樣子……


    “哼,五原郡……”趙勝把碟冊放在手中,輕輕一敲道:“好個五原郡啊,馬服子(指趙括)果然精明得很啊,知道他一個人不可能向王上請下那麽多封地,是要與咱們利益均沾啊。


    挾新勝之大功,又有我們平原、馬服兩個王叔的麵子去要地,那王上能不給個麵子嗎?人家樂乘製住齊燕兩國,得勝回朝之後,也沒有像他這麽吃像難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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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我那叔父老馬服君的清廉名聲是要敗在我這堂弟趙括的手中了……”平原君果然聰慧過人,一臉看出趙括的一層意思,可他卻被眼前的利益所惑,沒有看出呂不韋在後麵設下的又的處坑兒,等著他來跳。


    “還是父親明白……我要靠我這張笨嘴,怎麽說,也說不了這麽透徹!”趙德沒喝得爛醉之時,倒是頗有當阿諛奉承的奴才的本事,一句話說來,把他老子說得心暖氣順的。


    “對了父親,你是答應了吧……”趙德試探道。


    趙勝不言,隻是輕作點頭――人家把肥肉送到他口邊上來,他倒是可是君子坦蕩而受之了。


    “那麽,這事還要具體商量一下……那呂姓商人說,如果父親首肯此事,便來赴一宴――這種事兒在家中謀劃頗為不便,還是到了席上再做計議。”


    說著,趙德又從懷中掏出請諫一冊,並說:“聽說那呂姓商人說,到時還有可保我家百年基業的大禮相贈。”


    “哦!”平原君雙目圓瞪,看似對日後之宴大感興趣,實則是若有所思,不像他那頭腦簡單的兒子把事情想得那麽單純。(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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