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括一口應下戰約,樓煩使者算是長出了一口氣,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了;接下來的一半,就是確認眼前這位自稱是趙括的年青軍官是不是真的趙這主帥馬服君了――雖說這個任務才是他的第一要務,才是在一開是始要完成的。


    使者雖沒有想到趙括這麽容易就同意了他家大王的古怪要求,可也來不急多想,他便地獐頭鼠目四下張望,眼神飄忽不定,左右晃動,最後又上下打量起趙括起來。


    在樓煩使者的眼中,趙括是個身穿奇異鎧甲、身材中等略高,眉目英俊而不失威武的年青武士。


    趙括那件甲衣與先前所見的騎兵一樣,皆是用整塊金屬製成。雖然使者不是其是用何種技藝製作,不過憑著對武器防具所掌握的基本常識,使者還是看出這身行頭可比他們樓煩人的皮甲,還有舊趙國邊軍所使的用銅鐵片縫合而成的紮甲還堅實地多。


    使者心中盤算著要用使中兵器才能擊穿這甲塊,然後又看了一看,這才注意到趙括有胸甲與先前那些騎兵的又有所不同。


    胸甲正麵不是光滑如鏡,而是用金子一類的貴重金屬製成的獸紋浮雕圖案,獸紋周圍更是用鑲嵌工藝裝飾以金銀,上飾摹仿天空的流雲紋,下飾摹仿大地的夔紋。


    回頭再看中間的獸紋,正是一隻吞噬天地的饕餮之獸,目露凶光,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四枚尖牙利齒,仿佛正要從甲上撲出,一口吞下當麵之的人――如此雖不如那此騎兵之甲寒光畢露,卻又是另一番收斂而不張揚的熠熠生輝,其中威嚴,更是懾人心魄。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趙王宮中黑甲近衛所用的新式鎧甲?聽說此種甲胄是那馬服君所創,因為要耗用上好的鐵材才能製得,所以趙國軍中裝備無多。可我看先間那些騎兵,大約有千人上下,個個皆身著此類甲胄,又聽說那馬服君是趙國守相,有權動用趙國中央武庫之械……


    再看眼前這位將軍――光是這一身做工考究的甲,想來就算不是那馬服君本人,也是趙國貴胄!”


    使者在那裏默不做聲的觀察著趙括,卻沒有留意到趙括也在默默看他,等他把這軍將行轅中的一切看個通透,然後默記於心,好回去向樓煩白羊王一五一實的說出所見所聞,從而幹擾白羊王對當前戰局的判斷。


    “怎麽,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等使者看得差不多了,趙括用一聲問話,結束了使者的那讓人厭惡的窺視。


    “沒,沒什麽,在下不過是看將軍這一身鎧甲做得精細好看,就多看了兩眼!”使者裝作尷尬的窘像,連聲說道。


    “哦,是嗎?”趙括明知樓煩使者那漲紅了的臉是因為陰謀被戳穿後的無措,卻還是有心引導他誤入歧途:“我這室中,就是這身甲最不值價――不過是一身鐵具!”


    “原來是鐵的啊!”使者聽罷,心中一震;他已經隱約猜出趙括與那些趙國騎兵身上的整體式鎧甲是用鍛打的技藝製成。


    可鍛造之術,在匈奴、東胡是被視為半神之技,會鍛打兵器的匠師不多,所產兵刃數量也少,而且匈奴匠師所造出的多半是數斤重的刀劍。可是使者看趙括這一身甲,就算是除去上麵累贅而煩瑣的裝飾,少說也在十斤以上――能鍛出這麽大、造型如此複雜的物件,那又是何等高超的技術;更不多是裝備了千人的騎兵,能達到這種規模,又是動用了多少高明的趙國匠師,或者說趙國有多少這麽高明的匠師――這還隻是一隻邊軍三成兵力所配備的數量,要是趙國下決心發動於匈奴的全麵戰爭,那又能多少裝備如此精良的兵隊?


    使者把頭一低,雙目下向,竭力不讓趙括看到他如張臉上流露出的恐懼之色。


    趙括看使者有些異樣,知道他心中又有什麽鬼了,也作出輕看使者沒有眼光的樣子,向他說道:“你看我身後這麵屏風,那是用產自楚地之南,百越之地的金絲楠木做主料,塗上數層上好的楚漆,又被送到韓都新鄭(韓都當時也叫鄭城),鑲上金銀,做成白虎的圖案!”


    說話間趙括將身子一側,做出向使者誇耀富貴的樣子。第一次注意到屏風那俗氣圖案的趙括心中不禁想了:“這呂不韋還真是‘有眼光’啊,把這種摹仿楠木材質的假貨送來蒙人!”


    使者假意把頭抬起,煞有介事地認真點評了兩句,又把拇指一堅,說了兩聲好,算是討了趙括的歡喜。


    “這香爐是用楚國的濕蠟法製成,又在魏都大梁鎦上了一層金――可惜了,不是用帖金之法,經年累月便會退去金光!”趙括先是一聲惋惜,然後又指著機案上的金瓶道:“這瓶子倒是沒有經什麽上等工藝,隻是它是從秦國弄來的,聽說是西域貨色……看看,瓶中的紅色珊瑚,那是東邊齊國海裏產的玩意兒……”


    趙括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向使者如數家珍的解說介紹著屋中物品的精貴與巧妙;而使者也是連聲附和趙括會收藏寶物。


    當然使者耳中留意的是趙括隨口說出的各中他聽都沒有聽過的工藝技巧。


    “馬服君是趙國守相,聽說之前還做過大攻尹、邦司寇之類的管理趙國百工的長官,他自然知道這些工師的技藝之名――再說這滿屋的金石寶玉,可是一個普通人能用得起的!”開始使者還當麵眼這位好炫耀的青年將軍可能是他人假扮,可聽完這麽多“專業的”工藝名詞,他終於相信,趙括本人就在他跟前。


    樓煩使者終於在心裏下了定論,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大半,隻剩下脫身回到白羊王身邊,稟報他在平邑城中的所見所聞了。


    看出使者想走,可趙括卻有心要多留他一下,好讓在城外吃風沙的白羊王多著一下急,擾亂他的心神。


    趙括又從懷中掏出一塊白玉,指著就說,這是西域和田的羊脂白玉,以後要樓煩商人多從西域購買這樣的玉石,然後賣給他所指定有商人。


    說完,趙括笑笑,輕聲說道:“行軍做戰,那是為國做事,可是咱們也不能虧待了自己――我們雙方打仗歸打仗,可生意還是要做的,有錢大家賺啊!你家白羊王是向我約戰,也就是這個意思――這不打不相識嘛!”


    “是,是……”使者隻好應著。


    的確,要是戰爭雙方真心是要相約交戰,那樣的戰爭更多的時候是一種貴族化,禮儀化的戰鬥――一場有數萬人參與的大戰,戰死者不會超過百八十人,死者中還有一半是兵敗之時,被自家人踐踏而亡。真正是死去敵手的,多半是那些為了鼓舞士氣,而在兩軍對陣之時,進行單打、對射時的失敗武士。


    這樣的戰爭模式,多出在數百年前的春秋時代初年,更類似於不怎麽傷和氣的市井流氓之間的械鬥――打完之後,雙方交往照舊,你在你的地盤上賣肉,我在我的地盤上宰羊屠狗――我們之間還會有生意往來,還是“好鄰居”。


    使者也聽了出趙括不把他樓煩部落當成大敵,隻是匈奴為禍患的意思,於是也示好道:“我這副使隨從,本是我部中的遊商――現在有了將軍這麽一句話出口……看來今後你們可以放心與趙人貿易了!”


    說罷,使者回頭,向隨從遞了個眼色,要他確認一下,趙括的真假。


    “是啊,在下本是個遊商,前些日子,看到將軍您在代城城中騎著駿馬巡視軍市呢!”遊商巧妙地使者證實趙括的身份道。


    “哦,我隻是身穿便服而行,也被你看出來了!”趙括一聽,還真是窘迫了一番――沒有他經心改裝,輕車簡從而行,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在下當然沒有認出您來,隻是你的戰馬,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所有――於是當時在下就以為是將軍了,今日一見,果然還應了在下當日的猜測!”遊商再次向使者確認趙括的身份。


    “原來如此,看來以後出行,還要向軍中雜役借來老馬弱駒騎乘了,哈哈……對了,不知這位先生對我在邊郡的新政,特別是這軍市有什麽看法――這可是有關你們這行商人買賣的大事啊!”趙括有心要多留使者一下,於是又找他個新有話由來拖時間。


    “這個……”趙括這個問題問的寬泛,遊商一時也答不上來,隻好拖著聲兒不答。


    聽趙括要把話題扯到邊境商貿上,樓煩使者臉色更不好了:“這還有完沒有完啊,還要說到何時才是個頭啊?我家大王還在城外等我回話呢!”


    “這好說,這好說…..我樓煩本在這代郡之西,與你家雁門相對而立――可算得是近鄰了。今日之戰,是你為趙國王上,我為匈奴單於,可侍其主,不得以而為之…..以後我們雙方還有的是機會往來,有得是機會……隻是眼看著就到了正午,我等若是再不回去複命,隻怕是不好吧!”麵對趙括的拖延戰術,使者的反擊開始了。


    當然,使者的反擊不過是為了早點兒脫身,而不似趙括那種戰略級別的幹擾敵首心神的戰法。他說得直截了當,不給趙括留一點餘地,是因為害怕趙括又說什麽留他飲宴一番之類的話,再拖時間。再說他身後還有個來監視他行動的匈奴人,要是趙括對他,這個下戰書的樓煩使者表現太過親熱,匈奴人上向一報,定會引來匈奴監軍的無端猜嫉。


    對出使之人客客氣氣,這是中原的禮數――連當年藺相如在秦宮之中做出那麽多大不敬之事,號稱野蠻的秦人都不好發作,更何況是繼承了更多中原禮法的趙國。聽樓煩使者要走,趙括也不好把人家綁了強留下來。於是趙括罷了這戰略性的心戰之策,又把下一個戰略性的心戰之策使了出來。


    “對啊,看我這個主人是什麽當的,人家客人想要回家了,我卻還不知不曉地要強留人家――大謬、大謬啊!”趙括搖了下頭,向使者表示歉意。


    “好說,好說……來日方長、方長……”使者也擺手示好。


    “都要走了,我都沒有為使臣奉上宴席,實在是不合禮儀啊……這樣吧,我們對飲一盞我家王上所賜酒水,算是餞別,你看可好?”趙括禮貌的問道。


    既然主人都這麽說了,他這個當客人的隻好映下,更不要說他還是個不速之客――樓煩使者點了點頭,學著中原儒士學究的樣子,把手一拱回道:“多謝將軍,一盞酒足矣!”


    “來人啊!上酒!”趙括把兩手一合,用力一擊,向身在後室的雅兒出暗號。


    不過須臾時間,一身東胡女子裝束的雅兒便手捧著托盤,托著金尊玉盞出現在了樓煩使者麵前。


    沒有任何拖遝多餘的動作,身形修長如垂柳伊伊的雅兒便如行雲流水一般,將一盞溫熱的米酒奉於趙括。


    接著,雅兒又來侍奉樓煩使者;還是一氣合成,一盞白如玉英,濃如奶汁,卻又飄著淡淡輕煙與酒香的瓊漿便被雅兒雙手奉上。


    雅兒雖是半埋著臉,使使者看不清她的麵目,可那更勝於中原女子白析的皮膚,還是讓他一眼猜出此女是個東胡女子。


    “將軍好會受用啊!有這麽漂亮的胡姬想法侍奉左右!聽說你們邯鄲的貴公子都好這口,以有胡姬相伴隨為榮。不過要調教出這麽一個恭順的女子來,要花上不少心思如時間吧!”使者半是恭維,半是試探道。


    見對方上鉤了,趙括立刻收線,道:“不,此女是東胡部落送來的賀禮,賀我初為這邊地長官。我是一金未用啊!民間有個說法,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還真想著是不是今年多賣些糧給他們東胡諸部過冬呢!”趙括的氣調顯得輕挑,像是公然向使者所要賄賂一般。


    “原來如此啊!要是將軍喜歡,我們樓煩也可獻上數名姿色豔麗的東胡女子――她們可是一生下來就是為了侍奉大人們而特別挑教的!”樓煩使者也是以利益誘導趙括。


    他所說的“姿色豔麗的東胡女子”使是他們樓煩人向東胡降部收取的一種“血酬”:收來東胡降部之中的壯男為奴,美姬為妾――可憐的雅兒也是這種“血酬”的一份子。


    “如此甚好!”趙括將盞中之酒一口飲下,算是在口頭上於使者答成協議。


    “好好!”使者同樣是豪飲一口,然後急急向告辭――隻是在他的心中,又多留意了一件大事,要向白羊王稟報。


    ***


    使者回到白羊王身邊時,白日已將上中天,不過一、兩刻時間就是正午了。


    白羊王被毒辣的日頭放身出的光箭射得焦頭爛額、口幹舌燥,心中更是煩悶得很。他一看使者歸來時馬蹄所掀起的煙塵,便迫不及待地策馬上前數步,隻等使者來報。


    “大王,是了,是了!”使者自知回來得遲,不等白羊王開口,便機靈地回答道。


    “什麽‘是了’,給我說清楚了!”匈奴監軍也騎出軍隊,靠過來問道。


    “城中之人是那個馬服君趙括了!”使者一邊擦汗一邊回道。


    “是了?”白羊王側目看了看使者身後,扮作使者隨從的遊商,再次確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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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正是那趙括!”遊商也點了點頭。


    “是這樣嗎?”匈奴監軍顯然是信不過樓煩人,於是向他派去的眼線問話。


    “大人,正是如此……隻是……”匈奴隨從雙手比劃著,把他大平邑城中看到的一切,還有樓煩使者、遊商對趙括的曖昧態度統統抖摟了出來。聽得兩個樓煩人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口中支支吾吾地回應匈奴監軍責問。


    “白羊王……想不到你還真有一手啊,兩軍陣前,你還可以讓下戰書的使者與敵方大將眉來眼去的!”匈奴監軍用很重的鼻音,半是嘲諷、半是譴責道。


    “是是……這不過是小的們虛意迎合之計,不過是騙騙那些趙人罷了。對大人,對大單於,在下可是以赤誠之心相對啊!”白羊王立刻向監軍解釋道,生怕自己被治個理通敵軍的大罪。


    “算了,別光說不做――你看眼下怎麽個辦吧!”趾高氣揚的監軍把馬鞭一揚,直指向隱約可見的平邑北城樓,好像在說: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你對我家單於的忠誠吧!


    “在下明白,在下明白!”白羊王點頭哈腰道。


    “全軍……”白羊王抽出劍來,正要下令全軍改向平邑前進……


    “大王,還有一事,屬下要稟報!”使者被那匈奴隨從一嚇,差點忘了大事,等他大王正當進軍之時,才想起來有關東胡人的事情。


    “還有什麽事,倒是快說啊!”


    “大王……”


    使者把他對東胡人的擔心說了出來。


    “不好,我軍退路正是東胡人在守!”白羊王一聽,頓時臉色大變,立刻大叫道。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CMFU.,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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