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晚這一夜在床上稍稍反側,窗外雲朵散盡,一輪明月當空,微微銀光,傾瀉入室。


    樓上有戶人家的女兒是酒吧駐唱的,父母都是愛唱歌的人,經常在家中卡拉ok自娛自樂。很多時刻是在唱老歌。


    莫向晚隱隱約約聽他們在唱:“你從哪裏來?我的朋友。好像一直蝴蝶,飛進我的窗口。”


    這首歌太老太老,唱歌的那位當年紅透半邊天的歌手也太久沒有出現。這樣的“久”就像莫向晚從未徘徊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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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生下莫非,整個的人生就開始一往無前,她甚至都沒有想過停駐思索。


    有一句玩笑話叫做“人類一思索,上帝就發笑”。


    莫向晚摸著自己的心,她罵自己,會讓上帝發笑。


    翌日清晨,莫北沒有出現,但是早飯買了,他留了字條,說:“單位今晨有急會,抱歉。”


    他抱歉什麽?因為不能送他們母子上班上學?可他又不虧欠他們什麽。


    莫向晚和莫非各行其路,各自出發去目的地。


    於雷和莫非在小花壇匯合時,還好奇地問:“今天某司機叔叔送啊?”他是因沾了莫非的光,好幾次蹭到莫北的車,減免許多腳力,故此念念不忘。


    莫非解釋:“叔叔很忙的,是個大忙人,你不要這麽懶惰,不然比賽比不過人家。”


    於雷爭辯:“我天天都練的,我是去學校大禮堂裏練的。”還問莫向晚,“莫非媽媽,我現在表現的很好的對吧?”


    莫向晚笑:“是很好的。”


    這些天幾個孩子都被宋謙請少年宮的老師安排單獨訓練,其中於雷的表現最為優異,這個孩子天生真是一副好嗓子,高亢嘹亮,最最難得是唱歌時感情豐富,不像其他幾個孩子,純粹一部童音發聲機。


    莫非與有榮焉,常常問莫向晚:“於雷是不是要在很多外國人麵前唱歌了?那麽他就要出名啦!”孩子是由衷高興,正如莫北所說,莫非是個肚量很大的孩子。


    但不代表孩子個個如此。


    莫向晚最近就對排練的另幾個孩子頗有微詞。


    有一個叫崔浩浩的,也是莫非的同校同學,次次訓練都坐著奔馳來,帶許多零食,還有一部可愛的psp。他分給其他孩子分享,除了於雷。


    大人看一個清楚,這樣小的小孩,竟然知道於雷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利用自身天然優勢,對其實行強行孤立。


    有的小孩仍純良,對於雷說:“崔浩浩不在的時候,我跟你玩。”


    莫向晚正在一邊聽見,駭異不止。


    這些孩子應該天真,但是並不,不知道他們從何處學來這些手腕。


    鄒南在一邊聽見他們的話,也咋舌:“要死了,現在的小孩不得了,搞政治一套一套的。”


    許淮敏正出來倒茶,聽見她們的話,插了一嘴:“小孩是有樣學樣,別以為天使麵孔就有天使心腸。”


    莫向晚並不接來話茬。


    這一些天,她是不動聲色地同許淮敏劃開了一些界限。道理簡單,她是祝賀父親的舊下屬,梅範範的合同過她的手出去,其間的糾葛,她保留想象空間。


    但一般說笑,她仍照常。莫北說的“該軟的時候軟一點”,她並不是做不到。


    包括對待宋謙。宋謙如今態度又恢複如當初的普通同事,一切公事公辦,遇到一些問題也能同莫向晚有商有量。如今由鄒南跟進項目,他同鄒南的溝通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是莫向晚放手鼓勵的,她可抽身同電視台等機構溝通近期藝人通告的檔期。接近十一,藝人的演出約請多了起來,有麵向公眾的,也有私人派對的。她需要一一安排並判斷是否可行,再同經紀人核對,約請。這是一宗頂頭痛的事情,同級的藝人往往會爭著上最近收視率高的綜藝節目。


    這一次的藝術節演出也有人躍躍欲試。


    先來找莫向晚的是林湘。她之前的唱片賣的好,人氣聚攏了不少。經此一役,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有所改變,稍稍上妝就能容光煥發,美得囂張跋扈,但說話一點都不囂張跋扈。她向莫向晚申請:“我十一沒有檔期,聽說香港老天王也會來,我很想有這個機會見一見偶像。”


    太迂回了,莫向晚懂她的意思,朱迪晨的電話隨後過來,直接講:“merry,你瞧著方便安排一下吧!湘湘最近特別上進,快要學劉德華做勞動模範了。”


    莫向晚看一看林湘最近的通告表:“她當天上午在南京有簽售和歌迷見麵會,當地電視台的訪談節目已經定了她。”


    “勞動模範的價值就在這裏。”


    看來朱迪晨是相當堅持了,莫向晚想一想,照林湘最近的上升速度,主辦方那裏自然樂於接受。並非困難,且還能托一托林湘,幫她的唱歌再爭一個曝光度。就其本人而言,也是比較適合的。


    但才不過兩個小時,又有人因此事找了她。這一次這個人讓莫向晚感到意外,竟是素來低調本分的葉歆。她最近曝光率高了一些,已有唱片公司的監製開始關注她,並私下尋莫向晚和她的經紀人郝邁打聽情況。隻是一切未定,郝邁同莫向晚均未向葉歆說起此事。


    她來找莫向晚,是和林湘有同樣的意思。但她的態度比林湘更謙和更卑微。


    她說:“對不起,merry姐,騷擾你了。”


    這種態度讓莫向晚有一陣坐立不安,這個女孩,還是不慣求人的,腆著麵孔,不知自處。講:“我有沒有這個資格上一上藝術節?”


    葉歆的問題反而比林湘難答,莫向晚自忖,不可以傷害這樣一個低調勤勉的歌手。她先說:“我會征詢主辦方的意見。”


    葉歆是不慣求人的人,這一刻非常堅持,她咬一咬牙,說:“merry姐,真的希望你能幫幫我。我做了一首新歌,隻需要一個平台。”


    莫向晚和顏悅色甚至是安慰地對她說:“郝邁正積極幫你同唱片公司接觸,你要放心。”


    葉歆把頭一垂,似乎是氣餒了,可片刻後,又飄了一句話出來:“merry姐,他要是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也不至於此。”


    莫向晚心中一凜,不論是她的身份還是葉歆的身份,都是不該聽不該說這樣的話的。而且葉歆並不清楚實際情況,怎可以令郝邁白白被誤解?她馬上講:“葉歆,你簽了合同,公司支你薪水,沒有白給錢不求回報的道理。你要相信公司對你的定位,郝邁是你的經紀人,他更清楚適合你的路子。你不要急。”


    葉歆聽了幾乎要紅了眼睛,讓莫向晚一天的心情都受到影響。


    這天也叫天不時,人不利。臨到下班,又出一個岔子。


    鄒南過來反映說:“崔浩浩的家人來打招呼了,希望閉幕式上隻有他一個獨唱。”


    莫向晚問:“什麽?”


    鄒南解釋:“崔浩浩的爺爺是崔利川。”


    莫向晚對這個名字一片茫然,鄒南又補充了一個頭銜,她才恍然大悟,便說:“這怎麽可以?最後的考試都沒有考!”


    鄒南為難:“於總親自定下來了。”


    那邊人事部的小曹過來叫急救:“幾個孩子都哭了,這可怎麽辦呀?”


    莫向晚同鄒南又匆匆趕到現場,除了崔浩浩,其餘五個孩子都眼淚汪汪,兩個女孩哭的尤其傷心。宋謙畢竟是男人,不會應對這場麵,隻坐著幹歎氣。


    鄒南同小曹又分別安慰孩子們。莫向晚看見於雷一個人抱著膝蓋窩在角落裏,感覺太不忍心。這個孩子她有些了解,同莫非一樣好強,平時又活潑,此時這樣消沉,大為不妙。


    她蹲到於雷麵前,於雷死死咬著牙齒,她溫柔地對孩子說:“於雷,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


    於雷還是死死咬著牙齒不講話。


    她有點擔心了,摸摸於雷的頭:“不要難過,以後機會還有很多。”


    於雷把頭抬起來,他的眼眶裏是有眼淚的,但是就是忍著沒下來,惟其如此,她看著才更難過。於雷說:“莫非媽媽,我唱的很好,我一直很用功在唱,為什麽比都不比就讓我不及格啊?”


    話一說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比任何一個哭的都要傷心。


    莫向晚最受不了孩子哭,莫非雖然很少哭,每回一哭,她都要肝腸寸斷。麵前的這個孩子,雖然不是莫非,但也是在眼前長大的,她亦有疼愛。這樣小的孩子,提前來接受這個圈子裏的潛規則,太過不公平了。且,孩子們並不是不清楚事情原委,隻有大人們自以為是孩子是好欺騙的。


    莫向晚問宋謙:“沒有轉圜餘地?最起碼給予公平競爭的機會。”


    宋謙答:“恩出自上,無可奈何,隻希望他們快點忘掉這些不愉快。”


    莫向晚說:“我找於總去。”


    宋謙阻止她:“去了也白去,你分明讓於總難堪。這一次的項目崔副台長撐了於總一把,於總知恩圖報,又有什麽錯?孩子們實力相當,抽檢一個,並不為過。”


    莫向晚頓足。


    宋謙對鄒南和小曹說:“快哄好了孩子們,送他們回家。”又對莫向晚說,“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今朝之前做到公平,雖然結果不怎麽樣。”


    這是最最無奈的結果。


    莫向晚徒然又頹喪。宋謙用一句話將她駁回,她再尋於正隻是做無用功。隻好牽了於雷的手,說:“於雷,一次失敗不表示以後你次次都要失敗,老師一定教過你,失敗是成功之母,下一次你一定能成功。”


    可是於雷說:“莫非媽媽,這一次不是我不用功,我怎麽就失敗了?”


    童言說得是凜冽的,莫向晚真真正正無詞以對,她隻好揩幹於雷的眼淚,但是孩子哭得已成個淚人,小小心靈已遭逢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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